伦敦大街上躺着一个女人。
后半夜下起雨,雨一点一滴砸在她脸上。
焚也没有睁开眼,宁愿烂醉在梦里。
雨越下越大。
直到一支伞撑在她上方,雨点落在伞面上。
“焚也。”有人喊她的名字。
伞下一世界,喧嚣都被隔绝。
在伦敦,所有人都喊她Aether。
谁会喊她焚也?
她艰难掀起眼皮,看见一张俯视她的脸。
那是杳耳。
焚也酒醒了一大半,感觉伦敦在跟她开玩笑。好魔幻,怎么可能见到杳耳。
杳耳慢慢蹲下来,注视她的眼睛,“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城市,办很烂的画展,拉很荒诞的小提琴,在酒吧里喝得烂醉,却没钱结账被丢在街头……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
她语气向来如此,平淡又辨不出喜怒哀乐。
焚也头脑混沌,理不出思绪,觉得杳耳的出现不可思议,但说的话又太刻薄。
她很疲惫,说不出什么话。
杳耳看着她伸出手,揪住了自己的衣服。
焚也触到杳耳的一角,闻到杳耳身上潮湿的鸢尾花气息,才意识到一切是真切而实在的。
几个小时前,伦敦某一处酒吧。
“合作顺利。”一片彩色玻璃撞上另外一片彩色玻璃,酒液轻轻摇晃,爱德丽饮下一口伏特加,“都说公事和私事要分开,我和杳小姐能将缘分续到这杯酒里,也是很难得。”
她一双绿眼睛生得漂亮,翠而薄的精致玻璃,像这酒杯,也像教堂里的一角玫瑰窗。
杳耳思绪飘飞,她难得有点醉了,对面的人比她酒量还要好。
她点点头:“能在les酒吧里续上缘分,确实很不一般。”
两人都没想到,白日里才在办公楼里协调一桩棘手方案的她们,还能在夜晚在酒吧里撞见。
虽然来lesbian酒吧的不一定就是lesbian,但昏暗光线下,在空气中弥漫的复杂气息,淡淡的皮革和烟草味,还有橡木吧台散发的古老木制香气,让一切都变得模糊和神秘。
几杯酒之后,起初略有几分尴尬的氛围很快就被化解了。
杳耳紧张的神经也因为酒精而逐渐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白日里的杳小姐,很干练和一丝不苟,看上去还有些不近人情。”爱德丽的绿眼睛散发着奇特的柔和,以及一些让人不太反感的探究意味。
“是吗?”杳耳的眼眸眯着,爱德丽的声音柔软且遥远,甚至已经不太能引起她的注意,因为杯中酒更好。她一边神游,一边不自觉地露出餍足的神情。
白兰地如丝绸滑过舌尖,只留下一丝丝的甘甜和醇厚。蜂蜜与焦糖相交织,又带着干果的香气。
真是难得的好酒啊......
伦敦她下次不想再来,但伦敦的酒吧未尝不可。
这段时间持续的阴雨天让她的思绪发沉,堆成山的公文和数不清的谈判,一座现实与幻想太过模糊或清晰的城市,都只会让她感觉到事物的无边无际。
杳耳是一个公事和私事分得极其清楚的人,在这个让人感到有些许失序的城市进行工作,她只能尽可能地绷紧自己秩序的弦,不让自己失控。
爱德丽作为一名商人,投资产业十分广泛,她对杳耳雷厉风行和处理公事的高效率印象深刻,但在酒吧中,她看到的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杳耳。
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杏眼里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
右脸颊上缀着一颗痣。
爱德丽就是靠着颗痣才敢确认是她的。
“说起来,最近我投资的画展应该在barbican举办,如果杳小姐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不过画展的名字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叫什么荒谬的呐喊......”
酒吧的内饰设计得别有一番风味,卡座靠窗,雪花玻璃上印着一只绿色的衔尾蛇,投落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一个莫比乌斯环的影子。
在宇宙的永恒循环中,是否也会有人惊叹其荒诞性?
杳耳握着酒杯,垂眼下眼睑,说出了画展的全名。“荒诞之境:沉默的呐喊。”
爱德丽的绿眼睛露出一丝惊奇:“没错……看来杳小姐对画展这方面很感兴趣?”
杳耳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声,“谈不上感兴趣,只是偶然了解到。你是这个画展的投资人?”
爱德丽说,“这个画家很有个性,去年年初就找到了我,但那个时候我没有同意投资。”
“哦,那后面怎么想到投资了呢?”杳耳游离在酒精中的思绪仿佛突然聚集了起来,爱德丽不知道她怎么对这个话题展现出了兴趣。
“因为我和她喝了一次酒。”她回忆起很久以前,那个同样是在酒吧中的夜晚。
Aether坐在角落里,一杯又一杯地抿着酒。她的皮肤接近惨白,身形消瘦,一头白金色头发已经在褪色,宁静枯萎。她双唇薄俏,眉眼间有颓废的醉意,唯独眼睛深黑,像一个幽灵。
爱德丽饱含着好奇和困惑,走向了这个年轻的画家。
“你好,你是Aether吗?我是爱德丽。”
Aether的眼神有些迷茫,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爱德丽,请坐。”Aether举起酒,和她碰了一下杯,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喝着酒。
“如果没有搞错,是你向我的秘书投送了一份邀请,今晚要在这里与我会面的。”爱德丽皱起眉头,“关于你的项目,我感到抱歉……”
“可你还是来了。”Aether斩钉截铁地说道,她显然有些不礼貌。爱德丽回想,这应该是酒精带来的鲁莽。
紧接着,这个颓丽的幽灵就陷入了短暂的懊悔当中:“抱歉,你来得太晚……我已经醉了。”
她的自我已经自成一派世界,还没等爱德丽反应过来,Aether的视线落向不远处,“但是我可以送你一曲。”
她突然站了起来,并且掏出一把小提琴,踩在了桌子上。她将小提琴轻轻夹在左肩和下巴之间,调整好琴身的位置,开始了她短暂的表演。
酒吧里尽数是捧场吆喝的人。
爱德丽在她坑坑洼洼的演奏中,艰难辨别出曲调。
“她是一个酒精过敏的醉鬼、烂醉的画家,小提琴拉得很滑稽,只会拉半首《流浪者之歌》……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恰当。”
“扑哧。”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杳耳就没忍住笑出来,她由衷地赞赏道:“不,你说的实在太恰当了。”
“你认识Aether?”爱德丽察觉到她与那位画家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面露一些尴尬:“但不得不说,她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
“所以酒吧会面之后,你就改变了你的投资主意?”
爱德丽没有否认,而是俏皮地说:“谁知道呢,或许,我为她投资的第一笔钱是酒水费。”
与此同时,伦敦另一处酒吧。
“再来一杯?”
“dearie,我酒精过敏啊,不是才喝的吗?真的不行了……”焚也感到那些五颜六色的冰凉液体在自己的身体里燃烧,她摊在卡座上,双颊绯红,头晕脑胀。
好难受,世界不断地颠倒又旋转。
“你不要再狡辩!刚刚你才在3桌喝了雪莉的一杯酒,谁会信你酒精过敏?你这个花心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索菲亚娇嗔道,柔软的身体贴近她,随之靠近的是刺鼻的玫瑰香水气息。
“啊?”焚也捂着脑袋,“什么雪莉啊,那不是你吗亲爱的?菲米,我是冤枉的……”
“什么菲米?人家明明叫索菲亚!”
“好的索菲亚宝贝,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焚也已经感到事态有些不美妙,好麻烦,早就说不叫陪酒女,不然怎么会喝这么多酒。脑袋快要炸掉,趁着还残存一丝意识,赶紧把账结了逃回酒店……
她往右边口袋里一掏,钱包呢?
再往左边一掏,手机呢?
完蛋了。焚也内心平静,最后决定装死,干脆两眼一闭,向后倒在卡座上。
索菲亚看到她突然倒下,大叫了一声。
焚也睡得并不好,但她无法醒来,掉进自己很深的梦里。
梦境是狡诈者、无知的潜意识、乱序的真实和回忆。在无数个梦里,能回想起的和未被回想的旅途中,焚也坚信自己不会受到欺骗。因为自己不相信视觉和感觉,作为一缕游魂的时候,她会知道自己没有嗅觉。
所以这不会是梦。
鸢尾花气息很淡,却编织成一道柔软的龙卷风,卷走焚也的意识。这股气味对她曾经有着致命的含义。
她睁开眼睛,意识逐渐回笼,陌生的酒店房间让她恍惚了片刻。焚也从床上坐起来,看到那个有些熟悉,却尽显陌生的身影。杳耳的头发变长了,比起高中时期瘦了不少,她披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袍,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看着文件。
一时间,焚也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杳耳见她醒了,问:“头还痛吗?”
焚也摇摇头。
“嗯,那就好。”
杳耳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了下去。
两人不语,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将剩下几页文件胡乱地浏览完,杳耳心不在焉地合上文件板。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像冰块碰撞,界限并非完全模糊,接触和融化都需要时间。
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她看到睡眼惺忪的焚也,心里在怪自己,为什么拦住爱德丽,自作主张地把焚也带回来?
我冲动了吗?
焚也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想说,却闭着嘴巴。
杳耳问:“怎么了?”
“我想洗一个热水澡。”在众多想法中,焚也选择了最无关紧要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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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虚无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