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妖变 第58章 义女十九

黑衣女子习剑数十载，自认为也曾与各路高手搏杀，眼前这彩衣少女几乎每一处重伤都足以致死。而路小飞像是毫无知觉。再一次从她已经深深刺入肋间的剑上脱开，不顾血流如注，仍然挪步到梦宁的身边。

这时路小飞惊喜的发现梦宁稍微的动了一下，她赶忙凑过去查看梦宁的伤势——黑衣女子山风一样的剑这次对准了梦宁的咽喉，一道剑光闪过，被穿透的是路小飞的右手。“护生”铿然落地，路小飞的手攥紧穿掌而过的剑刃，血流如注。剑尖骤停，落在了距离梦宁喉咙不足一寸的地方。

路小飞的伤势已经到了无法站立的程度，她抬头望向黑衣女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艰难的神色，低声说道：

“我是暗王的义女十九，奉暗王之命在此行事，还请行个方便！”

黑衣女子动作僵在那里，片刻犹豫之后，她拔出了剑，向路小飞微微一颔首，就招呼另外两个黑衣人闪身离去。

路小飞匆忙转身握住梦宁的手——她知道此时内力对自己修复伤势至关重要，但仍然急于将内力渡给梦宁以护住心脉。在她一丝清润的内力下，梦宁略微恢复了一点神智。

然而刚刚苏醒过来，梦宁就觉得越来越冷，生命力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在快速流逝——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路小飞，突然想起来一件必须要给对方交代的事：

“小飞……我教给你的那个毒功……”

路小飞打断了她的话，泣不成声：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愿意一辈子都中毒，阿宁你会没事的——”

这句话梦宁也许听见了，也许并没有听见。她觉得自己气力已经耗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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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星言一脸紧张的站在一个腰围五尺的白须胖子面前。

“孟神医——可巧您正在钱塘，我的一个挚友刚刚受了重伤——”

“武林人不医，兵刀伤不医——而且莫女侠，为什么每次我在外游玩的时候，那个地方都碰巧有你的挚友受伤？”

莫星言也说不明白原因。

她眼前的这个胖子正是天下闻名的外伤名医孟诜——此人性情古怪，规矩众多，若不是莫星言这样有名望的人，他估计连这堆拒绝的话都不会说。

“此人不会武功，不是武林人——受的也不是刀兵伤，孟神医您务必要看看——”

孟诜好说歹说来了鳌龙楼——本应伤势更重的路小飞看起来除了面色苍白似乎并无大碍，几处外伤已经被楚裳兰做了包扎，而梦宁则面色惨白倚在床上。

当闯了祸的武萝和艾芳一路搜索找到她二人时，路小飞正一身浴血的在给梦宁渡着内力。武萝做了初步的处理后就连忙安排飞撵将她们送回了鳌龙楼。

孟诜扫视着武萝、艾芳这俩一眼看透的江湖人，内心更是不快——他看梦宁那斜靠着的样子，终于发作了。

“她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躺下！”

“我不知道，她睡觉也是坐着的——”武萝瞟了一眼孟诜，答道。

“让她赶紧躺下，不然死了得了！”孟诜吼道。

艾芳正要发火，被武萝连忙拽住。

众人此时都望向路小飞——谁也不敢对梦宁这样的身体状态再用力按她躺下，才让她一直从救回来就这样待着。

“这个女娃能做什么？”孟诜问道。

“她俩每天在一起睡的——”这话居然是莫星言说的。

满屋的人都望向莫星言，孟诜的眼睛瞪得更大。

“小飞姑娘你的伤还能支持吗？”莫星言问道。

她得到楼里人的报告，连忙赶到这间楼顶的客房。第一眼看到路小飞时，觉得对方的彩衣几乎完全染成了红色，每一处伤口似乎都足够非死即残。而她一次又一次的看过去时……

这个女孩子差不多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我无碍……我努力试一下。”

路小飞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得将自己替了那床头，把梦宁的头缓缓放在自己没受伤的那个肩膀上，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阿宁没事了——我是小飞。”

梦宁一直在做着一个噩梦——她梦里的主角并不是她，而是那个经常出现的叫“小舞”的女孩子，小舞在周而复始的危机中，有烈火，有洪水，有猛兽岩浆。除了跑，小舞只能声嘶力竭的呼喊。

小舞觉得流尽了全身的血，流光了所有的泪，她还是挣脱不出那些死亡的阴影——她拼力将一只手伸出那血海。

有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她：

“阿宁没事了——我是小飞。”

路小飞用了好久才将梦宁的头从她的肩膀挪到怀里，又挪到了腿上，对孟诜轻声说道：

“孟神医，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孟诜疑惑的看了看路小飞，略微思索了一下两人的关系，然而女孩儿那双透明的眼眸又让他生不出反感。他手指放在梦宁的脉上，一直在皱眉。许久后，他沉声对莫星言说道：

“莫女侠，你又框我——这怎么可能不是个武林人？她虽然丹田没有内力，但气海充盈人间罕见，如果没有被施以特殊的内力封禁手法，定然是个大宗师以上级别的高手；手脚虽然经脉尽断，但骨骼如钢铸铁锻，这显然是自幼练的童子功夫。”

听了这些，莫星言对于梦宁如何武功尽失也大致有了了解。

孟诜又道：

“你最坑人的是，没告诉我她体内还有我们伤科最高等级的神物金针渡脉——这亏得是我来，如果是一般的伤科医生来胡乱医治，惹了那金针渡脉，这姑娘可就死定了。”

孟诜略一思索：

“我现在明白了她为何不躺下——是她体内的金针渡脉促着她坐着，以尽力疗伤。然而此次伤势实在太重，再继续坐着内脏出血会更严重——”

他望向路小飞：

“你这女娃，能抱她多久？”

“多久都行，求神医务必要救她。”路小飞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那就继续抱着——我再用我独门的十三金针固定住她的内腑，开些伤药。明天以后可以扶着她半坐起来，然后就只能靠她的金针渡脉自己修复了。如果没有她自己的金针，这样重的伤，便是几条命都没了。”

孟诜行了针，便在众人千恩万谢之下离去——莫星言跟出去说了几句话，再进来看着路小飞怀里的梦宁，以及另外坐着的那两个人。沉吟片刻，问道：

“她怎么伤成这样？”

艾芳的回答闪烁其词：“她为了救一个父母被害的婴儿。”

武萝的回答很老实：“我和艾盟主为了给她和小飞创造独处的机会。”

两个武学大宗师，帮派首领，坐在这斗室里，沮丧的跟两个贼一样。

莫星言叹了口气，只得换一个话题：

“那个婴儿呢？”

“婴儿无大碍，已经交给楼里人去好生照顾了。现场有两男两女的平民尸体，应该其中有着婴儿的父母。”

“根据二位的说法，现场有三个人和小飞打斗的痕迹；根据小飞姑娘的说法，在事发之前还使用了幻术——这么大的阵仗，杀了四个平民，伤了一个过路人，然后和一个武学新人打了一架？”

莫星言自问自答道：

“还是等画师醒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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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鳌龙楼里的小道消息，钱塘城在乞巧节一夜失踪了三个知名的江湖人：

北羌大族，姜家家主姜溯狄。

明州第一名医，翠羽堂主施正芳。

其中名头最大的，当然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水家的二当家，水风沙。

至于其他名声小一点的，还有各家的亲眷，亦多有传闻。

但这样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东南武林过多的波澜，因为在这个巧月里，类似的事故已经发生了多起，连邸报都觉得丧失了新鲜感，只不过是北方武林的事情被移植到了江南武林。水家家主水风吟据称闻讯痛不欲生，当众痛哭失声并刺破手臂发誓要找回兄弟——

然而传闻与水风沙关系甚好的水家大小姐水灵在面对报信人时无动于衷，为水风沙的下落又蒙上了一番疑云。

梦宁再醒来是五天之后的事情，路小飞终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除了不得不短暂离开之外，其余时间都坐在床上，把她跟个宝贝一样的抱在怀里。

路小飞反复端详了她几个昼夜，她总想能从怀中人一成不变的面具上看出什么——事实上，一年多以来，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心。她带着狂热的爱意每天早晨都半跪在对方面前，她从来不敢肖想自己那些情愫的结局。她不计生死的面对那三个黑衣人，这些……其实真的算不了什么。

真正让路小飞直视自己勇气的，是她为了救下梦宁情急之下向黑衣女子说出自己的身份。在那一刻，她只想让对方活着，而一点都未曾想……自己接下来，无论面对自己属于的组织，还是面对梦宁，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