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妖变 第25章 血连环

梦宁知道她迟早要当面向武萝讲这一段事情——她带着别人的女朋友去做官家的事，结果人家为了救她连命都搭上，梦宁虽然寡廉鲜耻，但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对不起武萝……

她想要去钱塘要找的人之一，就是武萝，她想面对面的真诚道歉——谁料在扬州遇到瘟症这样的困境，不得已冒充楚蔷的名字取药，引得武萝来找她。

昨日梦宁与路小飞刚刚离开凤药铺，大掌柜就将那个画着小箭的“蔷”的签名拿信鸽送到了凤凰谷。武萝带着自己的贴身副手，凤凰谷总管楚裳兰，便是那个微胖的姑娘从浙东一路御起轻功狂奔，数个时辰就赶到了扬州，听大掌柜讲起来这冒名顶替之人……凤凰谷多毒蛇，而蛇毒又是凤凰谷制毒的重要原料，武萝小时候被谷中老人拿毒蛇多方调教，留下了心理阴影，从而蛇成了武萝内心的逆鳞，凤凰谷人尽皆知。

知道她和楚蔷之间的暗记，知道她最讨厌什么，还敢于无耻的冒名顶替——这么恶劣的人，除了麟大人还能有谁？

梦宁之所以会戴上这蛇头面具，远离众人——也正是为了避免武萝伤及他人。否则以凤凰谷主熊熊的怒火，剧毒降临，可比那瘟症要致命的多。

“梦宁你赶紧给我恢复武功——我们堂堂正正的打一架，我好杀了你！”武萝看梦宁这幅孱弱无能的样子，震怒至极。

“当初在凤凰谷，你为了留住我跟小蔷，天天缠着我比武——可曾赢过一次？”梦宁虽然被对方的内力硬按在墙上，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道。

武萝带着满面的怒意一步一步的靠近她，突然出手掐住梦宁的脖子——梦宁觉得自己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清空，她在窒息之前，勉强说道：

“你杀了我的话……那小蔷就白死了……”

这句话之后，她就掉在了地上，开始努力的咳嗽。

等她稍微调匀了呼吸，才重新站起来，靠近武萝身边——因为她看到这个气势非凡、仙资玉颜的小谷主，居然坐在玉案上哭了。

小谷主相貌俊逸，哭起来谈不上梨花带雨；但毕竟生的好看，多少让人我见犹怜。

梦宁想了想——看在她曾经在凤凰谷热情招待了自己半年的份上，看在她未婚妻为了救自己死在邙山的份上，看在自己还骗了人家药铺一千多幅药的份上……她拍了拍武萝的肩膀。

“你怪我也罢，恨我也罢——我一定会为楚蔷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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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武萝和梦宁终于一起坐在玉案之上，只是两人各处一边——楚裳兰给她们拿来了凤凰谷独家精酿的百花酒，这款酒在天下名酒中能进前三，一壶酒百金难求。

两年之前，武萝每天都给梦宁斟上这百花酒，那时的麟大人势力正盛，而武谷主方坠爱河——如今均是物是人非，两人喝着闷酒，梦宁将圣堂之变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武萝做了介绍，尽量不错过一个细节。

虽然当时的场景梦宁几乎每天都会再想一遍，以搞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仍然担心自己过度沉溺其中，反而会疏漏了一些重要的因素。

“你的意思是——圣上降旨杀你；武后配合封了你的内力；然后上官仪对你恨之入骨又设了私刑？”

梦宁颔首。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武萝毕竟也是江湖中的一帮之主，凤凰谷在庙堂和江湖都混的游刃有余，她很快看到整个故事中的一点怪异之处。

梦宁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而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艰辛，活着已是极其艰难，很难客观的思索：自己怎么还没有死。

梦宁懂得武萝的意思：以当下的朝堂，在内力被封的情况下，三种力量交汇没理由杀不死她，原因只能有一个——

三种力量之中，最有权力和实力的人没有真正想让她死。

那当然就是武后。

梦宁为武后效力多年，她的一切都来自于武后之赏赐——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武后的手段。如果当她逃入邙山后，武后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话，她再福大命大也无法逃出。

武萝面色阴沉的听梦宁讲了楚蔷因床子弩致死的全过程——轻声叹息：

“小蔷的武功攻强守弱，所以我才不想让她继续跟你们掺和……”武萝伸出手来，随手用罡气将手指剌了一道口子，一滴滴的血珠流了下来。

接下来出现了一副奇景——那些血珠变成一个个圆形的小环，搭接成网，只是那几个血珠就织出了一幅数尺见方的赤色网格。

武萝随即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向赤色网格掷去。

白瓷的酒杯，触到网格居然融化了——瓷也会融化，这是梦宁首次见到的奇景。

“这就是血连环？”梦宁赞叹着问道。

凤凰谷真正的立谷之宝，当然不是县侯的爵位与泼天的富贵，那些东西估计只会让一个门派死的更快。一个江湖门派的地位，归根结底只能是武功。

凤凰谷的武学中，最闻名的是三样：

毒刀、毒掌、血连环。

其中毒刀是武萝佩在身上的的凤凰蘅芜刀，刀身经剧毒烈焰焚身百年练就，擦中之处即不住溃烂，无药可救。

毒掌是凤凰谷差不多人人皆会的凤凰吁天掌，被称为当世最好的配合毒物使用的掌法。

而凤凰谷真正最强的武学，那便是历代谷主的独门武术血连环。

凤凰谷的谷主是个高危职业，不仅需要跟山越打仗，还要常年研究制毒。少谷主们不得不在刚出生就被循序渐进的泡在各种毒物之中，逐渐练就百毒不侵的身体。

谷主们兼具腐蚀性和解毒能力的血液，配合凤凰谷的独门内功蘅芜宝录，成就了传奇的天下第一守功血连环。

梦宁虽然与武萝打过很多回，但仅仅是切磋，武萝不可能耗费气血来使出血连环——这项神技梦宁此时也是首见。

武萝点头：

“你觉得床子弩，比血连环如何？”

“床子弩机巧死物，怎么能跟血连环相比——”梦宁说的是实话，如果她内功尚在，也不会将床子弩放在眼里。

“我教给了小蔷血连环……当时她教给我星光火箭，我教给她血连环。”

“这就是你们当初的互换定情物？”梦宁恍然大悟。

武萝狠狠的瞪了梦宁一眼。

两人都是冰雪聪明的武术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假使是一个正常状态的楚蔷，身怀血连环这样的绝技，没理由会死在床子弩之下。

楚蔷当时或是受伤，或是内力受损，或是……中毒。

如果有办法，让武萝这样的天下制毒大师看到楚蔷的尸体，应当就会有答案……但是，楚蔷的尸体会在哪里？

两个人都不想提及这个问题，只好继续无言的喝酒。

梦宁坐在宽敞的玉案上，脚踩着柔软的丝毯，环绕着沁人的花香——喝着凤凰谷的天下名酒，对面是能护她安全的当代武学高手。

她不知为什么，总是惦记在芦苇塘边那一千多个人……当然，最惦记的还是她自己的传承人。自己就这样被带走了，别人会不会为难她。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武萝终于开口问道。

“我会去钱塘——那里也许会有一个整件事情的知情人。凤凰谷离钱塘很近，那时你再来找我……”

“我亲自护你去钱塘——”武萝站起来。

寻常人从扬州去钱塘——水路她们已经不太可能走，陆路大致要半个月以上。而自从梦宁从凤药铺取了药材，药铺飞鸽传书通报谷里，武萝仅仅三、四个时辰就从浙东跑了过来。

梦宁也坐过凤凰谷的飞撵，是一种靠轻功驱动的人力步撵，速度不亚于宝马——如果能由武萝亲自护送，不仅解决了安全问题，她还能很快就去到此行的目的地。

但梦宁摇了摇头。

“我还是得先回去——我这幅样子，你也不用担心我跑掉。”

武萝眉头微皱——用毒的人各个都练了一身好轻功，凤凰谷的轻功白鸟飞徊天下闻名，当然不会担心梦宁跑。而这位勉强算得上旧友的人，为什么还愿意回到那种被官兵围困，众人拥挤不堪、席天枕地的芦苇地？

再想到她四肢经脉俱断，还不辞劳苦的去自己的店里为上千人骗药，这些行为远远都不像曾经的麟大人所为。

“梦宁你变了——”武萝有些诧异的问。

“是不是人变得好了一点？”梦宁回答。

武萝觉得心里发苦，立刻中断了这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