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香柳色 第7章 殿前奏对

谢行没有想到方棠会来找自己，而且还是这么晚了，方棠：“怎么这个表情，不欢迎我来？”

谢行指了指大门，“欢不欢迎将军不都进来了？”

都是聪明人，方棠不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道：“你还欠我一顿谢宴，我想用它换个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得知她是有求于自己，谢行不紧不慢地坐下了。

方棠左右看了看，走进了两步，躬身在谢行耳边轻声说：“你大哥给我用的那个药，是怎么得来的？”

面对方棠的突然贴近，谢行条件反射地向后仰了一下，不过方棠很快就退开了，谢行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什么药？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真不知道。我本来就不支持他去塞北，所以他做的那些事，我是真的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来不及了，谢进还在城外的庄子上，现在城门已经落锁，想要出去，还得明天。方棠不死心，“那三十三楼呢？你听说过吗？”

听见三十三楼四个字，谢进眼神一下变得很犀利，“你想干什么？”

谢行这样就是知道了，方棠连忙解释：“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让他们帮忙找个走丢了两天的孩子，我怀疑是落在拐子手里了。”

谢行斜睨了她一眼，“想找麻烦，也得要有那个本事，你当谁都和我大哥一样？”他靠在椅子上，随意翘着腿，“我可以带你去三十三楼，但是一码归一码，谢宴换不了这个消息。”

这是平安到了京城就翻脸不认人了，看他这坐地起价的架势，方棠心道要大出血了，“多少钱？”

“谈钱多俗，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方棠心生警惕，都说这谢家二公子多智近妖，能把人卖了还让人帮他数钱，明明是她主动来找的他，现在却处处让他掌握了主动权。

“将军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不能强迫你答应。”谢行笑着起身，走进方棠，盯着她的眼睛说：“若是有一日你做了塞北的大将军，我要你保持中立，不让塞北军牵涉夺嫡之争。”

这算什么事，方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后退了两步，“此事亦我所愿，若真有这一日，我保证塞北军手中的枪，永远只会指向匈奴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能做大将军，但先答应下来，找到锦儿才是当务之急。

谢行带着她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了北街的一个赌场，京城的格局大体概括为东富、西贵、南穷、北破。北街是最担得起鱼龙混杂这个词的，坑蒙拐骗、三教九流的人都集中在这里，律法之下，这里自有一套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他们带着帷帽，刚一进门，就有人替谢行引路，“公子您今日来的巧，新楼主就在上面。”

“新楼主？”

“我们也是今日才知，三十三楼一共有两位楼主。”

越过亢奋的赌徒，嘈杂的喊叫，二楼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片天地。珠帘玉幕、侍女簪花，奢华与雅致结合的恰到好处。进到外间，谢行将帷帽摘了下来，立刻便有侍女从他手上接过，行走间脚步声轻不可闻。

这里竟然连一个侍女都有武功，方棠拦住戴同，“你别进去，就在这等我。”此地诡秘难测，她害谢进变成废人，难保谢行不会为他大哥报仇。留一个人在外面，也好随机应变。

方棠学谢行将帷帽摘下来交给侍女，往内间走，隔着珠帘，她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身影，身披白色狐裘，低着头在灯下看书，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像关外的风雪，向沙场上的长枪，冰冷而又危险。但这样的感受反而让她放心，因为这样的人不会为谢行所差遣。

珠帘内有侍女上前，“柳楼主，谢家二公子到了。”

里面的人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两旁侍女拨开珠帘，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这样映入眼帘。平心而论，谢行已经算难得的俊美了，但在这位柳公子面前，却有些黯然失色，就像凡人再好看也比不过神仙。方棠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却发现他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她想起来了，她的嫂嫂，也就是萧家少夫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果然，美人都是相似的，她嫂嫂陈氏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得亏萧阳桃花运走的早，还在襁褓中时便和人家订了亲，否则等人家长大，还有他什么事。

“二位请坐，屋里没有烧碳，所以有些冷。”柳陵对侍女道：“去给二位拿两个手炉。”

谢行引荐过后便先走了，方棠仔细说完诉求，“柳楼主，只要能找到孩子，价钱您尽管开。”

不想他听完后直接起身，“此类事情都有明码标价，飞花，你来接待。”说完便又进去看书了。

一个风情万种的姑娘走出来，“将军，我们的价钱是按天算的，您出多少天的钱，我们就找多少天。当然了，您也可以继续加钱，我们也会继续帮您找孩子。不过，我们不承诺一定能找到。时间到了没找到，或者找到了时间没到，都不退钱。”

飞花用叫人闻之欲醉的声音，继续道：“建议将军一天一天的加钱，毕竟不是小数目，还请将军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若是后期因钱闹事，奴家可不依呢~”

方棠点头，表示明白，“那就依你所言，我今天先给一天的钱，以后每日此时，我会让人送一日钱过来，直到找到人。”

“噗呲——”飞花失笑，以往那些人听了她的话，无一不是当场就买个十天八天的，这位女将军倒是有趣。

终于把黑白两道都搞定了，只是钱也都花干净了，戴同见方棠出来，立刻上前道：“棠姐，没事吧？”

方棠摇头又点头，“事情很顺利，就是现在兜比脸干净，你身上有钱吗？”

“钱全花完了？他们也太黑了吧！”戴同震惊，那可是方棠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她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我身上只带了这些。”

方棠接过荷包，在手上掂了掂，“以小博大，够了。”

什么以小博大？戴同刚要问，却只见方棠姜帷帽一戴，径直下楼直奔赌桌。看了一场后便开始下注，半个时辰之内连赢十场，直接将五两银子翻成了五千两。到了最后，整个赌场的人都围了过来，她下什么大家就跟着下什么，戴同叹为观止，还真是以小博大！

“不玩了。”第十把结束，方棠将筹码一收就要走，想要跟着她赚钱的赌徒自然不肯，“别走啊！”

“是啊，别走啊，我还没回本呢！”

“……”

就在方棠被大家团团围住，戴同在她身前努力开路时，飞花从楼上下来了，她站在楼梯上，轻轻晃动手中的银铃，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闹什么呢？”

“花姐！”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一群汉子，手持长棍出现在赌场的各个角落。

见状大家都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赌桌了。方棠自顾自将筹码换成银票，拿着银票对飞花挥了挥手，出门上马，绝尘而去。

柳陵在二楼窗边看着方棠的背影出神，看她方才的神色，想必他与姐姐长的有几分相似。

“楼主，方才那位将军在楼下赢了五千两走了。”飞红在珠帘前止步，朝着里面的身影道。

柳陵转身，“她出千了？”

飞红低下头，“我们的人没有看到。”

柳陵颔首，重新坐回案桌旁，“知道了，把往年的账本也都拿过来。另外，让账房来见我。”

“是。”飞红心中一紧，早就听闻这个楼主在京城各处查账中处置了不少人，她自是问心无愧，可手下这么多人，她也无法保证个个都是干净的，看来今日是免不了一个失察之责了。早知便不汇报方棠在赌场之事了，不仅没能吸引楼主的注意力，反而还暴露了她的无能，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棠到家时，正逢萧家姐弟二人无功而返。萧阳安慰失魂落魄的姐姐：“你不要灰心，等陛下上朝，我去求陛下。”

“来不及了……他们竟然不救锦儿！他们竟然要放弃锦儿！我的锦儿！”萧玉流着泪摇头，卢家老太爷自从科举入仕，一直在刑部任职，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最著名的便是当年的科举舞弊一案，多少世家子弟牵涉其中，求情之人皆是高官显贵，当时还是侍郎的卢尚书，硬是顶着压力将所有舞弊之人一一依法查办，可谓是一战成名。当初她有多敬佩卢家的风骨，如今就有多痛恨卢家的不近人情。

担心萧玉的状态，方棠让人煎了一碗安神药，哄着她喝下。在药物作用下，萧玉很快就睡着了。方棠指着灯火通明的萧老夫人的院子，对萧阳道：“今天一整天姐姐都没有去侍疾，师娘心中定然有疑虑，只怕嫂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我这就去。”萧阳点头，却没有立刻就走，“今天……谢谢你了，在官府的事姐姐都和我说了，还有找人少不了也要用钱，这些钱不能让你出，一共用了多少钱，我去拿给你。”

“不用，锦儿也叫我一声姨母。”

天地君亲师，在法理上，萧家与方棠的关系是极其亲近的，但毕竟没有怎么在一起生活过，在情感上彼此还是熟悉的陌生人。方棠理解萧阳的客气，其实她也未必在情感上与萧家姐弟有多亲近，只是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萧立给的，萧立已然不在，临终所托，唯萧玉一人而已，方棠早已将保护好萧玉视做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