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凌隽开口唤她。
“娘子可是累了?”
“是有点...你去把顾公子他们二人叫回来吧。”
从悦来客栈到长安,再到对付妖狐,连日的奔波劳碌,众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
四更更鼓已敲,已经耽搁到这个时辰了,今日还要进宫。
凌隽疲惫地扶了扶脑袋,玄霜上前为她轻柔地按着太阳穴。
“娘子,后续怎么做?”玄霜一直对凌隽唯命是从,从无违逆。只要是凌隽决定的,她都会不遗余力去做。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心愿。她在等凌隽的回答。
“今日你不用和我进宫了,把我送到长乐门,让绛雪来接我。你去给我找一根木杖,长二尺,径一寸,什么木材的都可以,要好拿好握的,再去找两块雷击木,顾公子和裴公子一人一块,送至他们府上,我担心他二人会成为青狐的目标。”
“是,娘子可是已有办法了?”
“我们今日这番行为都是做给暗处的人看的,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
只要我们找到青狐,就可以找到背后之人。
青狐如果轻举妄动,我就能根据她的术法找到她的藏身之处,若她按兵不动,那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而且她的玉笛还在顾公子手中,那宝物白丢了岂不可惜,她必然是要讨回来的。”
“你现在去将二人找回,我有事要说与他们。”
...
烛光在眉眼间轻轻跳跃,像睡不安稳似的,凌隽的长睫微微颤动。
顾世谨和裴镜进门看到凌隽在凭几上阖目小憩,都有些不忍心打搅她。
听到来人的开门声,凌隽双眸缓启,“两位公子来了。请坐。”厢房内的彩漆木榻上,二人分坐两端,玄霜自觉站在她身后。
“长夜将尽,虽未找出凶手,但也不算无功而返,
今日我还有其他事做,有些事情想拜托两位公子留意下。”
“本来这事也和我们有关,你尽管开口,我们义不容辞。”顾世谨也代表裴镜应下,裴镜微微点头认可。
“裴公子,你为何会去新丰县?”长安至新丰有五十余里,裴镜何故会到那里去。
“此事说来话长,我家中的贴身仆从有一堂妹春桃,她进京来找我那仆从,几日前忽然杳无音讯,仆从急切,恳求我帮忙寻找,我沿途询问,直至在悦来客栈被迷晕带走。”说起此事,裴镜仍旧有些汗颜。
“你那仆从没和你一起来找吗?”
“我们分开两路,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春桃你找到了吗?”此事处处透着疑点。
裴镜摇头,“没有,问了楼中女子,她们没见过春桃。”
“裴公子,我们当时在暗牢中,被拐来的全是女子,只有你和顾公子两位男子,再后来那贼人说可以放了顾公子,但是你却不行。
我听闻令尊是朝中御史中丞,可是无意之中得罪了人?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公子回府看看那仆从可还在府中?”
裴镜略有些震惊,凌隽竟连他父亲是谁都知道,她究竟是谁。
父亲为官处事守正不阿,若是有人想诬害裴府,才从他入手。“好,某归家后前去查证。”
“顾公子,...”
“在”,顾世谨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等着凌隽和他说话。
“公子不必拘谨。”
“我没有拘谨啊,是...你从妖狐手中救了我,还有听风,我感激你。”
“举手之劳罢了,换成是谁,娘子都会救的。”玄霜这话说的也没错,故而凌隽没有反驳她。
顾世谨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凌隽却没注意到,她接着说道:“顾公子手中的笛子始终是个祸患,不若交给我保管。”
“不行,放到你那儿,你岂不是很危险,还是放在我这里,那狐妖敢来就让她来找我好了。”
虽然他也很害怕,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不然阿隽肯定瞧不起他。而且笛子现在交给了阿隽,那之后他们岂不是没有理由见面了。
凌隽想的却是,谅那狐妖应该也不敢到顾府造次,到时候让玄霜把雷击木送到他府上,能暂护他一二。“好,那就由顾公子暂管吧。”
“阿隽,你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吗,要不住我家?裴镜...裴镜府上不方便,我家方便。”现在只有他和裴镜两人,只要说裴镜府上不方便,阿隽就可以住他家。
“世谨,隽娘子应该有住的地方,你就不要插手此事了。”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凌隽身负降妖之能,应该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做,住在谁府上都不便于她行动。
“顾公子,我有容身之处,这你不必担心,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你帮我查一个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晨光熹微,夜禁乃除,一隙金芒透过轩窗。
凌隽起身,“诸位,天光既晓,我还有事,先一步告辞了。”
“阿隽,你住哪?如果我们有事,该去哪找你?”
“顾公子,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的。”
...
太极宫和东宫逐渐流于形式,皇帝和太子的一应饮食起居都在大明宫。
凌隽和绛雪穿过皇城,由丹凤门绕过宣政殿,最终到达紫宸殿。
凌隽依礼跪拜:“孙女凌隽,拜见祖父皇帝陛下。”
她虽久不在长安,却也知道要向皇帝行跪拜礼。况且在她回京之前,父母也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凌隽实不敢忘。
殿内药香浓郁,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御座上传来一声清咳,“快起来吧。只有我们祖孙二人,不必行这些虚礼,快坐到阿翁跟前来。”
皇帝赐座,凌隽起身坐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让阿翁担心了。”
“太子已派人禀报过了,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能对他人仗义相助是一件极好的事,你呀,是个心善的孩子。”
半辈子的殚精竭虑让皇帝的眼角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眸子却未显半分浑浊,通透地洞察着这世间万事。
皇帝由衷对凌隽感到欣慰,皇宫中人锦绣宫装,却各怀鬼胎。凌隽自小长在宫外,养出一副好心肠的同时她还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别人,这样才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解救之人中有裴中丞之子和顾令公之孙。”凌隽将所遇之事和盘托出,她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说,祖父也会全都知晓,自己说出来总比别人报上来好。
“这件事你怎么看?”
“阿翁,我对朝中局势看不分明,但孙女觉得他们的目标应该是裴中丞,顾令公是无妄牵扯进来的。”
万籁俱寂,皇帝的视线投向虚空,像在思索,手指轻轻摩挲着掌下的紫檀扶手。
“那妖狐呢?”良久之后,御座上的人才再次开口。
“妖狐不足为惧,孙女可以解决。
阿翁,孙女有一言,”凌隽再次敛衽行礼,“平康坊供养妖狐之人居心叵测、祸心暗藏,孙女知阿翁对此事了然于心,以免那妖狐为祸长安,望阿翁能够早裁圣断,将元凶擒拿归案,明正典刑,以肃朝纲。”
“隽儿,起来。”声音是不容置喙的威仪。
“隽儿,你现在有郡主的风范了,心系黎庶,体恤民瘼,愿为天下人着想,实乃大陶幸事,阿翁答应你,”话锋一转,“不过若那妖狐暂不害人,就再等等吧。”
“阿翁的精神头不比从前了,你回少阳院见你父亲去吧。”
“是,孙女告退。”
...
经过崇明门,绛雪迎面上前,身后的引路内侍自觉离去。“娘子,王良娣和宣王今日也在。”
凌隽的父亲贵为大陶太子,东宫中却没有设立太子妃。
凌隽的母亲韦良娣,仅诞下一女——凌隽;
东宫中还有一位良娣,便是这王良娣,她的儿子是东宫的长子——宣王。
凌隽不禁发出感叹:进宫真是比捉妖还累!
(少阳院)
凌隽向诸位长辈一一行礼,宣王凌颂在一旁开口:“佑安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佑安是凌隽的封号,“阿兄说笑了,我在山上一切安好。”
“云师傅经常在信中称赞隽儿,他说你妹妹焚膏继晷、敏而好学,所以你妹妹十五岁便可以下山独当一面了。真不愧是我凌括的好女儿。”凌括语露激赏,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吝啬地夸奖凌隽。
“父亲,薛郁表弟从小仰慕佑安妹妹,他得知今日妹妹回宫,也吵着闹着要来。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儿子实在劝不住,请阿耶处罚。”
凌隽疑惑地望向父亲。什么时候来个仰慕她的表弟,未见一面,如何就仰慕了。头痛,想快些离开。
“薛郁是王良娣的外甥,他父亲是右卫将军薛禀,幼时不知谁告诉他说你在山上学艺,武艺高强。
他阿耶管他管得紧,他是羡慕你。”凌括虽不满凌颂的自作主张,此刻也不得不为他开脱。右卫将军负责宫禁宿卫并总辖五府及外府,凌括日后还需仰仗薛禀。
“阿耶,女儿有话说。”
凌括微微抬眸,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其余人自觉告辞,相继退出正厅。
一路的经历玄霜和绛雪已经向凌括禀报过了,只一事,是刚发生在紫宸殿的。
“陛下说再等等?”凌括发问,却是意料之中的语气。
“是”
“你如何打算的?”凌括知道,凌隽不会完全听从陛下的话,她把人命看得重要,不会坐以待毙,这一点在往日的信中可见一斑,生灵万物,飞禽走兽,所有性命她都珍而重之。
“我会接着查下去。”语气坚定不容更改。
凌括感慨,“天地之大德曰生。
去吧。”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孟子 译:同情心是仁爱的基础。
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 译:天地最大的功德在于赋予万物生命,表达对生命的重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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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