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檐低 第67章 第 67 章

“一个人带着孩子，那她就是寡妇了。”

“啊，这个……”面对突然插话的顾潭渊，小丫鬟噎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这个大家门户出来的公子，看起来一身贵气，没成想和乡下那些农闲嗑瓜子的妇人一样，嘴碎说话又难听的。

“那叫孀居。”宋月朗纠正他。

顾潭渊觉得天下没好人：“说不定明年她把孩子一扔，嫁人过好日子去了。”

“不会的，”小丫鬟竟然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秋姨说过她不嫁人，之前有人给她说过亲，她自己拒绝了不要，那些人里头有一户还是在镇上杀猪的呢。”

孤儿寡母的，能嫁给杀猪卖肉的匠人，吃穿都是不愁的，这样都不愿意。

宋月朗说：“那她确实是位有气节的夫人。”

“是吧，秋姨虽然才来我们这里没几年，但她人好，在地里干活也勤快，还经常帮忙，庄子上的人都说她好，没有一家嫌弃她的。”

在宋月朗来之前，老管事嘱咐过这些小丫鬟，伺候贵客时不可以失了规矩。但是奈何贵客老是找她说话，况且这个公子长得好看，脾气又好，小丫鬟乐意和他说话，一不留神就说得多了些。

宋月朗侧身听着，眉眼柔和，神情看不出敷衍，顾潭渊倒不耐烦了。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他硬是挤到二人当中站下，抱着胸大声道：“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小丫鬟脸红成坡上熟透的柿子，缩在他们身后装鹌鹑，一句话也不说了。

院里果然饭菜都备好了，吃完饭照例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顾潭渊在床上睡着之前想着今天可不能再睡昨天那样久，下午还可以带着宋月朗在田岸边山坡上多走一走，说不定可以捡到两只鸡蛋。

听着外面的鸡叫声，顾潭渊在梦里都梦着自己在山上逮到了一只老母鸡，那只老母鸡被吓得一连下了三四个蛋。

顾潭渊一手抓着鸡，一手拿着蛋，仰头笑的很得意，宋月朗就站在田里，很崇拜的看着他。

还没乐几下好好享受着呢，顾潭渊就醒了。

外头太阳还是很亮，他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不算久，嘿哟一声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径自往宋月朗屋里头。

想着叫宋月朗起床是个精细活，顾潭渊把手搓热了想着等会直接把人拉起来，喂点茶穿好衣服就直奔田里，一击制胜！

志得意满，兴致勃勃的世子爷冲进宋月朗房里，却扑了个空。

他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宋月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得，被子都是凉的，窗户打开，秋风呼呼的往屋里刮。

人呢！那么大一个人！他那么大一个大少爷去哪里了！

顾潭渊一脚踢歪了房门：“宋少爷去哪里了？”

门外的候着的下人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这位爷不开心了，有个小厮俯着身子倒在地上回：“宋公子一炷香之前就起了，他看公子还在睡，就让杜管事叫来庄上的租户，现在正在大堂那边说话呢。”

“杜管事？”顾潭渊舌尖抵着后槽牙，眸光幽深，自动忽略了是宋月朗喊人来的事实，自顾自的给老管事定下了罪：“那个老东西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人给拐跑了，好得很！”

顾潭渊刚刚睡醒也是有起床气的，早前在世子府上有丫鬟大清早的在院里扫地，声音不大，世子翻了个身把自己冻醒了，听见屋外丝丝缕缕的扫地声。

后来那个丫鬟被赶出了世子府，此后顾潭渊睡觉的小院尤其警觉，下人们早晨就要站在屋顶拿杆子打鸟，院里的花坛草丛里也不能有虫子，不然世子睡不好，又要发天大的脾气。

早些天顾潭渊有宋月朗压着，一堆火早没了发不出来，这会他刚起了床没看见人，总感觉这些人都见不得他好，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喜欢的人都要把他抢走。

“那些人，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我早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顾潭渊气得头顶都在冒烟，手握成拳微微发抖。

这些天宋月朗的纵容把他惯坏了，顾潭渊扭头大步往外走，什么正事要紧事，管不了这许多，他现在要把宋月朗带回来再去田里捡几个鸡蛋回来给他煮鸡蛋羹吃。

他发了癔症，就这样一件小事也要大动肝火，院门口的下人看着昨日还嬉笑正常的公子突然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唇瓣紧抿着，生了好大的气。

见顾潭渊拦不住，众人心急又没有办法。

“公，公子，”上午在田里喊他们吃饭的小丫鬟大着胆子道：“宋公子说您醒来要是问起来，他在您的桌子上留了字条。”

“什么字条？”宋月朗的话比什么都好使，顾潭渊停下怒气冲冲的脚步。

“吾去去就回，不必忧心，望君好梦。”

床前的桌子上就摆着这种明晃晃的写着端正小楷的字条，就在最显眼的地方，一进屋就看见了。

最后两个好梦像是旱地里的甘霖，轻而易举的就把顾潭渊的火气化解了，顾潭渊站在窗前举着这张字条怎么想也没想明白，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又怎么让他这样高兴呢。

世子降了火，现在又好像得了痴症，那样简单的几个字，不认识一样来来回回的看。劲头是恨不得泡水就着糕点吃了，但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珍而慎之，好像那是一件易碎的宝贵瓷器。

其他人看他像是入了魔，顾潭渊心里想的却是，月朗与旁人对我，就是不一样，出门还担忧我特意留了一张字条，他果然在心里是将我看得及重的。

秋意已暮，顾潭渊好像春天的湖水，碧波荡漾的半晌，看见院里刚才跟着他进门的那群人还照原样站在那，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模样，好像冬天被扒光了毛的鸟。

“你们都站在这里看我做什么？”顾潭渊皱眉：“没有自己的事做吗？”

不在宋月朗身边的世子脾气还是很不好，但是比起刚才吓人的模样还是要好了很多，丫鬟小厮们松了口气，纷纷散开了。

虽然下人不敢说，但他们心里都认定顾潭渊脑子是有病的。脑子有病的世子喝了半壶茶，吃了三个橘子两个柿饼把自己的牙酸倒后，还没有等到宋月朗回来。

“都什么年月了，还有那剥削老财主扣着长工不放，这么久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家国大事要谈。”顾潭渊嘴里骂骂咧咧，把字条叠好小心的放到怀里，他决心自己出门遛一遛，顺道捡几个鸡蛋还能给宋月朗加餐。

……自从午睡时做了那个梦之后，顾潭渊就对捡蛋有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