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檐低 第19章 第 19 章

第二天天不亮，刘掌柜派人传来消息，货没有，至多只有八成，如果宋家非要算违约，那刘庄只能砸锅卖铁的补空缺了。

传的是书信，宋月朗发还未束，坐在窗前拿着这页纸喝了口茶。

“公子，你在看什么？”今日要上学，晓星起的也早，收拾好小布包靠着门槛打瞌睡，看见管家送了一封信过来他又跑过来看。

宋月朗就把信拿给他看。

“宋少爷，见信如什么，货船什么，天气什么，吾什么……”晓星就着宋月朗的手读，但是他还不认得多少字，通篇看下来十个字有六个字不认得，读出来的好多还只认一半的偏旁。

“怎么连因为的因都不认得，那个字不读禾，”宋月朗指着纸上面的一处，教：“念家。”

晓星看着公子手指的那个方向，跟着读：“家。”

四五岁的年纪，能认得这些字也算是很不容易了，宋月朗把纸随手放下：“去吃早点吧，不要误了上学的时辰。”

把小布包放好，晓星爬到椅子上坐好，手拍拍那页纸：“公子，这封信讲的是什么呀？”

“一些小事。”刚好有人来送早膳，小笼里装着蟹粉汤包，宋月朗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入睡前收到的那盒糕点，就莫名其妙的笑起来，宋月朗摸了摸小孩懵懂的脸：“大概是每天来我们院里的世子殿下淫威不在，不能震慑寻常妖魔的事。”

晓星似懂非懂，噢了一声：“就是那个每天来家里蹭吃蹭喝的世子变得没出息了的意思吗？”

“什么叫没出息，我不在，你就是在背后如此编排我的，怪不得这小孩到现在我喊他顾晓星都不答应。”

草溪城夏天天亮得早，鸡刚叫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稀薄日光里，俊俏的世子爷靠在门口，手里提着东街早点铺子的粥。

“公子，”小孩往顾潭渊手里望了一眼，感觉桌子上的饭都不香了：“他手里有香菇鸡粥。”

草溪城东街有家早点铺子，每天早晨都有很多人排队在门口等着卖他家的东西，其中的粥是一绝，尤其是一碗香菇鸡粥，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香气，它家的粥好吃，连晓星这种五岁小孩都知道。

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每天排队的人很多，基本上辰时三刻就关门了。

但是现在，顾潭渊就在门口，手里还提着早点铺子的粥，还是热腾腾的，还在冒热气呢！

小孩的眼睛微微发亮，好像已经闻到了香菇鸡粥的味道：“粥，你看这个公子好不好吃。”

“哟，我现在知道要怎么收买你了，”顾潭渊把粥放在桌子上，一人一盒，刚好三份：“我现在叫顾晓星你答应我不？”

伸出来一半的手停住了，小孩看看宋月朗，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粥。默然半晌，小孩闷头坐了回去，那意思很明显，梳的小揪揪都不怎么精神的耷拉在头上。

“你这小孩，别的没有，骨气倒是和你家公子学得一模一样，”顾潭渊被逗笑了：“一个名字而已，我喊你不应就成了，谁还把你东西抢走了似的，看着这么可怜。”

那碗粥都放在晓星面前了，小孩还抬头看了宋月朗一眼。

宋月朗不是在背后议论人家的个性，这辈子就说了那么一次，还不巧被正主听见了，变故来的太快，宋月朗十分猝不及防。

长长呼出口气，在一日之计的早晨，宋月朗觉得疲乏了。

“吃罢，”宋月朗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在心里叹着气，他站起来在床头找了一根发带用来束发：“吃完送你上学去，等会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宋少爷不习惯别人伺候，束发穿衣这种事都是亲力亲为。

将发带的中端咬着，宋月朗把耳后的头发聚在一起，手指作梳在发间滑了几下，正要用发带把头发捆起来，一只手拿过了他嘴里的发带。

“你这边还有头发没有绑起来。”

正在饭桌前和晓星吃着早饭的顾潭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轻轻的把宋月朗在耳后聚拢的头发接过来，那动作太随意了，自然的宋月朗莫名其妙的松了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坐在椅子上，顾潭渊站在后面，把宋月朗耳朵前面的一缕头发绕到脑后，用手抓了抓，把头发都梳顺了，再用发带捆上，顾潭渊松开了手。

世子看着金尊玉贵，连这种给别人扎头发的活都做的信手拈来。一偏头，就有头发随着动作落到胸前，正好垂在手上，宋月朗手指握着头发一捻，竟然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潭渊倒是泰然极了，在宋月朗手感不错的头发上又摸了一把：“走啊，吃饭去，看我能顶饱。”

他这样，好像是给别人束发是一间司空见惯的常事，宋月朗太忸怩一样。

宋少爷这十几年学到不少本事，眨眼睛就神色如常的回到饭桌前坐下。

晓星小口小口的喝那碗珍惜的粥，倒是顾潭渊，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香菇粥配淡茶，晓星都忍不住说他浪费好吃的。

“都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难吃的，有得吃就不错了，”顾潭渊又在桌子上捡了个馒头吃，再夹了一筷小炒肉：“之所以本世子起了个大早卖这碗粥，只是想讨你和你家公子欢心罢了。在我看来，这碗粥也就比白粥多了些盐味，其他没有差别。”

宋月朗在喝粥的间隙看了他一眼，用勺子搅了一下碗里的粥。

嫡出长子的世子殿下，在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打马过长街也没人敢管，钱财不断，府邸阔气。

这样一个人，能在河边吃一条没滋没味都是小刺的烤鱼，却说珍馐美馔不比白粥好多少，甚至还能给旁人束发熟练精巧，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功夫。

“这样看我做什么，”顾潭渊抬手在他面前一挥：“莫不是看上我的美色，想要同我回去当小世子妃了？”

“青天白日的，”宋少爷正色：“世子还是不要说梦话的好。”

晓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大的脑袋遮不住大大的疑惑：“公子，世子妃是什么？”

“世子妃，就是本世子的正妻，”顾潭渊向小孩解释：“以后写进我顾家族谱的那里面，然后连带着你，也是我顾家后代子孙。”

宋月朗刚要说他不要没皮没脸的和小孩胡扯一通，晓星已经从椅子跳下地面，像是一个点燃的炮仗。

“你这个坏人又来了！不要欺负我家公子！”小孩叉着腰，脸颊鼓的像冬天屯粮的小松鼠，手里的勺子还没放下去，嘴边还有饭粒：“我家公子是个男子！你也是个男子，他怎么给你当妻子，夫子教我们说青色在雨，莫不静好，说的是男子和女子之间的事，你不要来招惹我家公子好不啦！”

“这小破孩子，连诗都读错了，气势还挺足，”顾潭渊稀奇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句诗叫琴瑟在御，你生搬硬套的什么玩意，狗屁不通。”

宋月朗捂着眼，低着头，又听见那冤家对小孩的循循善诱：“况且谁和你说只有女子才能当我的世子妃，只要我想，你家公子……”

“世子，”宋月朗无奈叹息：“你就当个人吧。”

“啊好好好，”顾潭渊从善如流的改口，接着对晓星道：“那这样，我嫁给你家公子，到宋家来当大少奶奶，你看好不好？”

“啊，”小松鼠泄了气，茫然的抬头：“你也可以嫁给我家公子吗？可是，你也是个男子呀。”

“这你就不懂啦，你才几岁，见过多少世面，谁说只有男子和女子才能成婚的，男子和男子之间也可以……”

“顾潭渊！”宋月朗实在听不下去了，素日里温和有礼的宋家大少爷忍无可忍的一拍桌：“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