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只是闭眼假寐,不愿再听公子扶苏那不成调的歌声。
少年见她“睡着”了,于是缓缓转身走到大殿外,步履轻缓,蹑手蹑脚,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待少年走出大殿之外,武曌仍闭着眼睛,却竖起了耳朵偷听。
“母亲……”少年温和如徐徐清风一般的声音响起。
楚夫人微微皱起眉头,“你可是怪母亲在议政殿时,未能与你站在同一阵线?”
少年迟疑了片刻,没有想到母亲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是……”
楚夫人缓缓开口说道:“你贸然提出要将嫚儿接入清河宫,本就惹人生疑。若母亲再与你一唱一和,只怕你父王要生疑。”
“儿臣明白了。”少年微微低垂眼眸。
此事是他过于冲动了……
只是,他并不后悔。
楚夫人面露愁容,“嫚儿如何了?”
楚夫人面容温和,透露出几分关切,女子声音婉转动听,却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公子扶苏声音有些颤抖,轻声说道:“医者说……若好生照料,至多还有……二十载。”
闻言,楚夫人捂住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怎会如此?”
女子的眼里泛着泪花,“想不到……竟如此心狠手辣……”
公子扶苏攥紧了手藏在宽袖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少年目光坚定,义正言辞的说道:“此事,儿臣要禀明父王,届时秉公处理,让作恶之人受到应有的惩处。”
公子扶苏正直秉善,转身便要离开。
“且慢。”楚夫人赶忙叫住了他。
看着少年如此真切的模样,楚夫人一时有些犹豫,不忍告诉他真相。
楚夫人指尖微微颤抖,最终红唇微启,低声道:“……打草惊蛇后,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楚夫人无奈地皱起眉头,“此事急不得……”
公子扶苏眼尾微微泛红,回眸问道:“难道要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楚夫人知道他心有不甘,可此事没有证据,大王善权衡利弊,但没有把握之事……她不能放任扶苏去做。
武曌竖起耳朵,听殿外的动静,【叽里咕噜说了好半天,到底是何人胆敢害朕?】
楚夫人目光温和的看着他,宽慰道:“如今嫚儿已经被接过来了,想来往后也不必再寝食难安。”
公子扶苏停住了脚步,只是内心依旧有些沮丧,“此事,还要多谢母亲成全。”
楚夫人眼里也多了三分柔和,“嫚儿生得玉雪可爱,着实惹人怜爱……”
楚夫人的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前,她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低声说道:“想当年,母亲腹中也曾有过一个已经成型的女婴,只可惜……”
“如今看到了嫚儿,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一般。”楚夫人温声细语的宽慰他,“扶苏且宽心,母亲自然会将嫚儿视如己出。”
听到女子惋惜的话语,武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朕也曾有过一个女儿……】
原本还对公子扶苏和楚夫人起疑的武曌,也放松了几分警惕。
【原来是爱屋及乌……】
【倒也是人之常情。】
大殿之外,时不时传来少年和他母亲的交谈,听起来宛若窃窃私语。
不过,应当是在商讨往后应当如何待她……
武曌如今也只是一个孩子,听久了不明,觉得有些困倦,她闭上了双眼,躺在摇篮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议政殿内,嬴政低头看着传来的战报,忍不住按了按眉头。
嬴政忽然想起了今日在大殿之上,自己似乎能听到嫚儿的心声,也不知究竟是幻觉,还是旁的……
他皱起眉头,吩咐道:“传医师前来。”
“是。”侍从躬身行礼,快速的走出大殿。
没过多久,医者前来,为其把脉。
嬴政眼睛里透出审视,平静地问道:“寡人的脉象如何?”
医者跪在地上,回答道:“回禀大王,大王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脉象并无不妥之处。”
可嬴政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松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便不是错觉……
难道说,他的嫚儿当真是与众不同之人?
医官低头行礼,“敢问大王,身体可有不妥之处?下官也好对症下药。”
嬴政微微皱起眉头,却也不想讳疾忌医,开口说道:“寡人的耳边,时不时传来旁人的声音。”
医者脸色一变,略显震惊地说道:“此事……恐是有人对大王行了巫蛊之术,还请大王速速传巫师大人前来。”
嬴政:“……”本想求医问药,你竟让寡人寻巫问蛊。
嬴政吩咐下去,“去请巫师大人前来。”
彼时的他正年轻体壮,自然不信神巫之术,可为了维持统治,他也请了坊间一个巫者前来,虚设一个官职,任命其为巫师大人。
谁知这位巫师大人一起前来,听说了他的征兆之后,便言之凿凿的说:“大王这是中邪了,若是不做驱邪处理,只怕会有血光之灾。”
谁中邪了?
他不过是能听到嫚儿的心声罢了,许是上天赐予他的特异能力。
又或者说,嫚儿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岂能容许一个小小的巫师置喙?
巫师此言,难不成是将他的嫚儿与邪祟混为一谈?!
嬴政挑了挑眉,满脸不信,冷冰冰的扫了他一眼,一个眼刀子砸下去,“若再这般危言耸听,先有血光之灾的,只怕是巫师大人。”
“大王息怒。”巫师顿时吓得双腿发软,“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嬴政唇角微微上扬,眼里透出几分讽刺,“那你不如说说,究竟是何人胆敢害寡人?进行如此恶毒的巫蛊之术。”
他向来不信这些,设立巫师一职,也不过是为了维护统治。
巫师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说道:“回禀大王,此事还需下官回去测算一番。”
嬴政冷冷地看着他,“那……解决之法呢?”
“回禀大王,这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够解决的事了。”巫师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嬴政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里满是审视,冷声问道:“你且说说,应当如何解决。”
巫师见她信了三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知大王听到的异声,是从死物传出,还是从活人身上传来?又或是凭空产生?”
“这三者有何差别。”嬴政依旧不信,只是试探地问道。
巫师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若是死物,玉则碾碎,木则烧毁;若是凭空产生,只怕是大王肩上趴了小鬼,需要一番驱邪……”
巫师的话说到一半,嬴政紧接着问道:“那若要是活人呢?”
巫师想了想,快速地回答:“若是从活人身上传出,恐是行邪术之人设下的命碍。只怕……需要开设祭坛,将其以烈火焚烧,驱散恶念之魂。”
嬴政一只手紧握成拳,目光顿时变得冰冷。
巫师大人这话,是将他的嫚儿视作邪祟,意图烧死她!
嬴政脸色一黑,挥了挥手,“下去吧。”
怎么可能是邪祟?他的嫚儿分明是祥瑞!
将医者和巫师打发走之后,嬴政心乱如麻,一时也难以冷静下来看着战报。
嬴政缓缓起身走出大殿,漫步花园,就这般缓慢的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清河宫门口。
嬴政在门口徘徊,有些踟蹰。
侍从忍不住问道:“大王不进去吗?”
嬴政脸色有些严肃,“算算时辰,扶苏此时应当在看书。”
侍从毕恭毕敬地说道:“是大王,长公子勤奋好学。”
嬴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嫚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