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应安砸吧了下嘴,满足的喝了一大口螺蛳粉汤。很久没吃过这个味道了,周应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丫鬟翠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姑娘,您快起,太太叫您过去。”
周应安吓了一跳,螺蛳粉汤都撒了,顾不得生气,朝噪音方向瞪了一眼,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她已经穿越了,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眼前的汉服小姑娘是她的大丫鬟翠影。至于那顿意犹未尽的螺蛳粉,真是只有在梦里有。
周应安打了个呵欠,从床上坐起来,把起床气压下去,闷闷的问:“不是说了这几日不用请安吗?太太这个时候让我过去做什么?”
周应安穿越成英国公府的庶女,长到如今即将及笄。前七年过得无忧无虑,七岁那年死了姨娘,也是在那年,周应安觉醒了在现代的记忆,从此活得小心翼翼。
周应安觉得自己是胎穿,不知道为什么七岁之前被封印了前世记忆,就如普通国公府庶女一般长大。
或许是姨娘得几分国公爷的宠,她们娘俩住的清晖园远离正院,是国公府数得上的朗阔院子,又没什么人来找茬。母女俩过得富足安稳,姨娘将她保护得很好,周应安不但没有庶女的谨小慎微,还天真活泼。
但姨娘死了之后,她那样的性子几乎很难在国公府的后院活下来。幸而那时候她觉醒前世记忆,有了大学生的心智。虽然清澈愚蠢大学生放进宅斗文里也不够看,起码比一个天真娇憨的七岁小姑娘强。
觉醒之后,周应安性情大变,国公府的人只当她死了姨娘受了刺激,也没多想。
作为国公府的庶小姐,物质生活上肯定是好的,比起穿越成丫鬟仆从、农女流民,她运气已经很好了。但她在国公府的生活又委实算不得舒心。
老国公夫人和嫡母都不喜欢她。
尤其她渐渐长成少女模样,姿容愈盛,隐隐有盖过嫡姐的趋势。连很多交际场合,她都不被允许出席。
今日是工部尚书的夫人要来做客,正院那边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嫡母那边也派人来传话,这几日都免了周应安的请安。
觉醒后整整八年,周应安也从宅斗小白成长起来了,算不得个中高手,但听话听音的道理还是懂得。
‘不必请安’意味着不要出现在客人面前,而不出现又不妨碍国公府名声的方法,就是称病。
十岁以前,周应安还偶尔会在人前露个脸,十岁之后,这个放现代社会还是小学生年纪的国公府二小姐几乎再也没出现在任何应酬场合。也是因此,周应安‘被生病’了无数次。
英国公府是太祖称帝后亲封的四家国公之一,当年风光无限的四国公现在有两家落了罪,一家降了等,唯有英国公府屹立不倒。
在外人眼里,英国公府的小姐,哪怕是庶女也是尊贵的。可惜英国公府的二小姐自从她姨娘死了,伤心坏了身子,仔细养了这些年,竟是药不离口,一直不见好。
嫡庶姐妹和旁支堂姐妹们风评都好,唯有周应安得了身子不好的名声,即将及笄依旧无人问津。她时常觉得,如果不是七岁之前,她和姐妹们一样见客,现在她连病弱名声都留不下,可以直接病夭了。
自己在如此处境之下,又是工部尚书夫人来做客,嫡母突然让周应安去正院,怎么想怎么古怪。
但她亦不能拒绝。小小庶女的生死捏在嫡母一念之间,这八年来,周应安向来是对嫡母极为恭顺的。
翠影担忧的看了周应安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做小丫头的时候,当时的大丫鬟紫绡只因私下说了一句‘姑娘不能一直被这么困在后院’,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太太耳朵里,被找了个贪墨的借口打了板子撵出去了,没几天就死了。
自那以后,清晖园的下人除了当差的时候开口,其他时候恨不得变成哑巴。
周应安给了翠影一个安心的眼神,走了出去。门外站着嫡母房里的丫鬟白芷,白芷笑着对翠影说:“翠影只管将你家姑娘交给我,我定然全须全尾的给你送回来。”这是不让周应安身边的人跟着。
周应安身边的丫鬟和她一样识趣,都站着门口目送姑娘,但谁也没有跟着。
国公夫人从未在吃穿用度上苛刻过她,但八年来,一直这样将她像捆大闸蟹一样捆得死死的。幸而周应安有成年人的心智,如果是个原本天真的小姑娘,还不得活活被逼疯。
周应安跟着白芷往正院走,穿过抄手游廊,刚要抬脚进垂花门,就听见有人说话。
听声音似是嫡姐周应雪,只听她说:“既是陈翰林心中另有他人,我与你这桩婚事便不作数了,国公府这边,我自会去告知爹娘。但尚书府和国公府的是否还结亲,则需由长辈们决断。”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本该如此。”
周应安一下尴尬住了。这种事情撞破了挺让人难为情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好在没纠结多久,脚步声响起,似有人离开了。
周应安才穿过垂花门,看到立在花园里的周应雪,她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嬷嬷。见外男应当是长辈允许的,有丫鬟婆子在场,更加算不上私会越礼。周应雪端庄貌美,才学出众,向来是名门贵女的典范。行事自然符合这个年代的礼法。
周应安嘴角向上轻抿了一个弧度,上前行礼:“大姐姐。”
周应雪深深的看了周应安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周应安有那么片刻觉得,周应雪恨自己。
自己和这位嫡姐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以前,周应雪对自己的眼神向来是轻视的,这样饱含憎恨的眼神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呢?’自己不过是被剪了翅膀关起来的鸟儿,对嫡母和嫡姐都毫无威胁,周应雪在恨什么?自学了八年的宅斗课,周应安也搞不明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英国公府的正院名曰武英堂,修得轩辕壮阔,恢弘大气。周应安抬步入内,嫡母和一位美貌妇人在正位分主宾坐着。
嫡母下首坐着国公府世子周应淮,那美貌夫人下首坐着一位有些眼熟的公子,是方才和周应雪说话那位。再往下,两侧侍立着钗环统一的丫鬟,彰显国公府的气派。
周应安上前行礼。
国公夫人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大度贤惠,善待庶出子女的,但今日却等了一会儿,让周应安维持行礼的姿势够了,才让放下茶盏,说:“起来吧。”又对那位美貌夫人说:“这就是二丫头,我从小当宝贝疼,比亲女儿不差什么。国公爷也疼二丫头,我们府里都说,二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然后对周应安说:“这位是户部尚书府的李夫人,二丫头过来见礼。”
周应安神色沉静,抬眼看向李夫人。
这位夫人生得极美,温柔妩媚,看外貌顶多三十的年纪。但贵族女子保养得宜,她也猜不准李夫人的准确年纪。只上前行礼:“尚书夫人好。”
她七岁前是见过尚书夫人的,并不是眼前这位。约莫这位李夫人是续弦。
而李夫人下首的公子,应当就是与嫡姐议亲的尚书府陈三公子。
周应安被困在后院,消息不通。之所以对这件事知晓一二,还是庶妹身边的丫鬟嘲讽翠影,说大姑娘定了新晋的探花,而她们家病秧子都快及笄了,连个说亲的都没有。
那个即将及笄的病秧子主子就是自己。
方才自己听见嫡姐要和陈三公子退亲,两人都同意了。既是如此,便好聚好散,把自己叫来做什么?
而李夫人也在打量着周应安。对着这样的目光,周应安虽不至于失态,但心中的疑惑更浓。
李夫人有些不大满意。
三公子陈昭是先夫人留下的嫡子,她自己也生了嫡子,自然不会盼着陈昭好。但陈昭外祖家得力,她就算有心使坏,不外乎内宅的事上多几分算计,手伸不到妨碍陈昭博取功名上。
去年,年方十八的陈昭中了探花,在一众年轻公子中风头极盛,意欲结亲的人家盾如过江之鲫,有些直接跟陈尚书露了意。
如果陈尚书亲自插手这件事,李夫人能操作的空间更小了。现在陈昭已露峥嵘,再得一门得力的岳家,自己的儿子哪还有出头的可能。陈昭中探花之后,李夫人很是后悔没早早给陈昭定下一门没助力的亲事。但仔细想来,陈昭十五中秀才,后一路举人到探花,走得又稳又顺遂。真要给陈昭定一门拖后腿的亲事,不说陈尚书那里不好交代,她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是以陈昭的亲事必是看上去四角俱全让人挑不出错,又不能给陈昭助力,能拖累他最好。
这样的人家并不好找,这一年年耽搁下来,拖到了陈昭十九,已经在翰林院做了一年修撰,这亲事怎么也拖不得了,李夫人才到国公府,替陈昭求娶府上二姑娘。
与国公府结亲,自然不会有人说她做继母的包藏祸心了。就是二姑娘的身份是庶出,也可以用先尚书夫人和二姑娘的姨娘有旧搪塞过去。
听闻国公府二姑娘又是庶出,又是身子骨不好,配陈昭正合适。最好是嫁过去一两年病死了,再给陈昭扣上一个命硬刑克的名头。
先克死亲母,再克死发妻。到时候在陈尚书身旁多吹吹耳旁风,总有一天这父子俩要离心。
谁知陈昭长相学问无一不出众,是许多人心中的乘龙快婿,国公府也看上了,要将亲事换给国公府嫡出的大姑娘。
李夫人其实不愿意,但找不到推拒的理由,否则她的心思将大白于天下,于是捏着鼻子认了。
谁知峰回路转,今日国公夫人又说要把亲事换回那个病秧子二姑娘。
李夫人原本是高兴的,但是看到眼前的周应安,只见她肌肤胜雪,姿容出众,未施脂粉,但面色红润,没有半点病弱的样子。这点让她不满意,怎么就不是真要病死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