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呗 第5章 我的狱友

成风直觉受到挑衅。他歪头咧嘴，笑得促狭，手拍桌子催促：“脱呀，有种你现在就脱！”

宋明宣接受挑衅，再次站起来，作势解扣子。

这时，一道人影慢悠悠从主卧晃出来，一边扔炸弹一边往卫生间慢吞吞地移动。

餐桌上的两个人立刻坐好，捧起碗，努力夹菜扒饭。

爷爷眼皮不抬地说：“聊你们的。”

成风感觉自己疯了，在家里，在爷爷跟前跟宋明宣玩谁有种。

对面，宋明宣抱着碗又开始笑。

“有什么好笑的？你笑点是不是太低了？”成风嘟哝。

宋明宣不知道自己笑点算高还是算低。今天餐桌上的人如果换成家人或者同事，他都不会笑出声。

这样惬意舒畅的感觉，他感受至深的只能是在这里……更确切一点，从上初一，从父母搬回姥姥家，从成风带他“越狱”开始，从他撕开包裹了他十二年看似没压力、不紧张的套.子，一步迈进另一个小世界——愉快、满足、刺激、愤怒、享受——他习惯屏蔽的感官，渐渐舒展开，伸向更多的可能。

搬家那天，搬家公司弄丢了他装乐高的整理箱，车子载着叮铃哐啷的家具家电，一路驰骋，从繁华的市中心直奔破败的老城区，景色变得陌生，他的情绪也跌进谷底。

进了姥姥家他闷闷不乐，做什么都不配合，父亲骂他矫情，他反锁房门把自己关进一间卧室。

午饭过了，他饿得发晕，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就在这时，在他闷闷不乐的第十个小时，12岁的成风闯入了他的世界。

窗户被拍响。一个男孩儿一只脚踩在窗户外面的横条护栏上，脖子上挂着一只鼓囊的帆布书包。他把整张脸贴在玻璃上，五官变形，把原本就脏的玻璃擦得一片模糊。他呲牙咧嘴地作口型却不发声。

“打开——快点——打开——”

那一刻，宋明宣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跟自己一样惨的人。

他跑过去拧开窗户。

“你撅个屁股干什么呢？！”男生顶着一张蹭了灰的脸，把声音压到最低。“拽我一把，轻点轻点！我的蛋！刺啦——”

男生的短裤重伤——被生锈的防护栏扯成了旗袍，开衩开到从裤腰，索性松紧带还健在。短裤坏了他满不在乎。他一只脚迈进卧室窗户里面，一只脚另一家的从防护栏上收回来，一边往宋明宣家迈，一边还掀开半片短裤给宋明宣看他的海贼王裤衩。“帅不帅？我有一沓，回头送你一条。”

宋明宣并不是显眼包，但是也不得不说他的腿……他的裤衩有点直……有点丑。

“你从哪爬上来的？”宋明宣挪开眼睛，连举带拽把人从窗户上托下来。

“隔壁。成老头家。小点声，我关禁闭呢。我爸还没走。”男生蹦到地上，不客气地从书桌的杂物盒里扒拉出一枚凤尾夹，夹住短裤裂口。

信息量很大，宋明宣眨眨眼，自动屏蔽理解不了的。然后认真端详男生。

男生瘦高，背心卷到胸口，拽出一角倒着从领口塞进去。他有肱二头肌，肚子上却没什么肉。手臂上贴了几个纹身贴，全是知名动画人物的武器。他脖子上挂着帆布书包，书包里有漫画书和PS4，书包前面挂着一个十字绣零钱包——上面绣了一顶黄草帽。腿……长，脚上没穿鞋，左右脚背上用油笔重描了四个字“帅B”“是我”。

宋明宣大为震撼。他虽然不是学霸，但在一家之学霸里浸泡久了，已经初步具备了鉴别学渣的本领。并且有样学样地端着学霸面对学渣时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

宋明宣后退。“二楼爬窗户也挺危险。”

对方前进。“二楼还危险？对我来说如履平地。”

宋明宣再退。“你来，干什么？”

对方前前进。“看你呀，这楼挺长时间没人来了。”

宋明宣背靠书柜：“啊？”

对方一只手撑在书柜上。“嘬。”男生抬抬下巴，逗小狗一样，笑得狡黠。“我奶奶和你姥姥站在楼梯口聊天，扯着嗓子说话，整栋楼都知道你把自己锁屋里出不来了。正好，我也出不去，咱俩串个门。有手机吗？”他拿写着“帅B”的脚碰碰宋明宣的拖鞋，“我叫成风。”

“宋，明宣。”

成风灰突突的脸上两颗又大又黑的眼睛格外亮，他像圈地盘的小狗四处看，然后又盯着不知道为什么往贴着书柜不动的宋明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得出一个有目共睹的结论“卧槽哥们你有点子帅啊”。

用你说。宋明宣看看面前的新邻居，也得出一个众所周知的结论“这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猴就猴吧，能救他，猴也不是不能拜把子。他掏出手机递过去。对面的人毫不客气点了两份炸鸡。

宋明宣在心里嚎：我自己不会点外卖吗？

“你姥姥说你不好意思出去，正好一起吃炸鸡，不用谢。”

宋明宣再次内心咆哮：谁要吃炸鸡！？谁让你拿我手机点的！

“你转到我们学校了知道吗？”

“啊？！”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你姥姥跟我奶奶聊天时候说的，全楼都知道了。”

“……”老太太们真的没事干了吗？！！！

“对了，还是我那班。”

“啥？！”经过他同意了吗？

“跟我一桌。”

宋明宣愤怒了！拧开锁大步迈出去，结果撞上了堆在门口的高立柜，立柜不偏不倚把卧室门堵得死死的。

成风一把扒开宋明宣，扑到立柜上大叫：“卧槽炸鸡！炸鸡怎么进来！？你们这群邪恶的大银我跟你们拼了！”然后他开始暴揍立柜。

宋明宣绝望地靠到门上，仰头望天。想他宋明宣努力做人，难道不配拥有一个正常点的朋友吗！？

炸鸡是用一根绳钓上来的。两份加了年糕的炸鸡也只够两个男生吃半分饱。

吃完炸鸡，无聊和空虚很快找来了。成风眼珠转了一会儿，开始撺掇宋明宣越狱。

宋明宣从不干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因为这样会被他爸妈联合上课（说教）一小时以上，会被他哥斜着嘴角无声嘲笑好几天。

三分钟后，两个人从几乎相连的两个阳台跳到成爷爷家。成爸爸还坐在关儿子禁闭的门口打电话。于是两个人又从成爷爷家跳到隔壁邻居家。

躺在藤椅上睡午觉的邻居大叔被吵醒，睁开一只眼睛瞥一眼是隔壁的猴儿就笑了，再看看新来的猴儿忍俊不禁。两只小猴穿过客厅，电视上正播大热电视剧。

成风吹牛：“我奶奶盯着四个频道，来回看，台词我倒背如流。”

宋明宣不甘示弱：“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成风惊叹，佩服抱拳，又看两眼依依不舍离开。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从邻居家走了出去，顺手把邻居门口的垃圾带下楼。

成风拎着垃圾解释：“道上规矩，从人家借路，顺手干点力所能及的，这样路到用时方能通畅。”

好有道理。宋明宣侧头看身边人，眼中流露出敬佩，可以呀。

经过垃圾桶，成风做了投篮的动作。黑色垃圾袋精准砸在……距离垃圾桶半米的地方。砰地爆开。

宋明宣眼中的敬佩立刻变成嫌弃。成风忽然指着另一侧大叫：“快看那是什么？！”

宋明宣扭头看：啥⊙o⊙…

再扭回头，成风已经跑到大门外融进了老城区的暮色里。

成风自吹自擂——他是“离家出走”的个中翘楚。经常藏身的地方是老城区的夜市。夜市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因为他跟别人吹他爷爷是这片的城管。其实成飏是社区工作站的站长，常年服务基层群众，所以练就一身专业脱口秀演员的本领。连带老伴儿也初步具备了捧哏的能力，至于孙子，小时候爱吹牛犟嘴，长大了也没好多少。

这天晚上，12岁的宋明宣体会到了老城区夜市的魅力，深深陷入，且无法自拔。如果卫生条件能好点，就更完美了。

成风侵淫夜市已久，对各种添加剂和各路大菌都接受良好。可以说百毒不侵。但宋明宣有个外科医生爸，有个教授妈，还有个人形百科哥，所以即便风闻已久也垂涎已久，奈何没胆儿挑战家里三个权威人士。

这一夜，他放肆了。

后果不难猜。

急性肠胃炎，挂水三天。被爸妈联合上课何止一小时，见面就说，听得他都快跟他哥一样优秀了。

他哥幸灾乐祸给他开小讲堂——讲各路大菌的由来，讲各路大菌如何攻击他，讲他要面对什么样的惨状。

“能怎样，窜稀呗。”成风一边陪宋明宣挂水一边坐旁边啃肉夹馍一边回应学霸哥哥几句。

宋明宣一面生无可恋，一面盯着成风手上的肉夹馍——没加卤蛋没加香菜。只能给7分不能更多了。

从肉夹馍里吃到了一根香菜梗的成风大叫：“卧槽饼里有*——”

宋明宣自动屏蔽那个字，吸着香味，憧憬下一次与夜市的重逢……下次少吃点应该不至于这么惨。

戒是不能戒。他要挑战权威！他要征服夜市！他要过上和成风一样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