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问起保姆季陈信什么时候离开的,只得到了一个摇头的回复。
以至于季照廉锻炼完回来,她也只能先说季陈信早上有拍摄,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离开了。
这些话能糊弄季照廉,却不能叫罗梵安心下来,她坐在车后座将手机解锁又按灭。
她当然知道这时候季陈信不会主动联系她,这样不断重复的动作更像是缓解她心里的焦躁不安。
就在她再一次失望地看着没有新消息的锁屏界面,然后按下锁屏键后,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罗梵定睛一看连忙接了起来。
“喂?” “罗总,您找我?” 温唯晏的声音传来。
罗梵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很平静,只是在例行公事那样的询问:“我想知道陈信今天有拍摄工作吗?”
温唯晏愣了一下,“没有啊,日程表里的下次拍摄在下个星期。”
罗梵本想着万一自己蒙对了季陈信今天在拍摄可以透过温唯晏打听一下这人的状态,但可惜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知道了,谢谢,你去忙吧。”她匆匆挂断电话。
犹豫半晌还是给季陈信家里的管家打去电话,结果得到了季陈信并不在家的消息。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后悔的味道又从心尖冒出,罗梵止不住的去胡思乱想。
季陈信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会不会躲在哪一个角落哭。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下了车乘电梯到公司,路过的员工原本想跟她打个招呼,但走近一看罗梵紧锁眉头便急忙刹住车绕走。
罗梵走到办公室门口还在思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能联系到季陈信的方法,却被助理一把拉住,“罗总,先别进去,里面还没完呢。”
这时候她才将烦乱的大脑理清,注意到了她办公室里正有两三个穿着工作服的维修工人忙碌着,她问助理:“这是在干嘛?”
助理看她时有些难为情的低着头:“不好意思罗总,说是消防系统检修,本来应该等您下班再弄的,但我昨天忘了通知他们,他们急着往上面报维修结果,就早上来了。”
罗梵点点头倒是没怎么往心里去,但怎么说都是助理的失职,也就象征性地批评了几句。
助理站在她身后耷拉个脑袋又小声道了歉,罗梵只当她心里没过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小臂表示安慰。
检修没有花很长时间,而且在这之中她跑去别的办公室处理接到的合作方的电话。
等她结束通话回来就看见维修人员已经离开了,办公室里和她走的时候一样,并没有被乱翻或者弄脏。
但本该是今天上班的一个小插曲,直到罗梵坐下都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消防检修是在今天吗?
她盯着天花板上那个烟雾报警器沉思,检修这么一个小玩意需要出动三个人吗?
但她警惕地细细环顾了四周,没有什么异常,便在心里劝自己,只是想多了而已。
调整好心态,她再次划开手机,在联系人簿里来回翻找着。
希望能找到和季陈信有关联的人,但翻到手指乏累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人去询问。
这时候罗梵心里罕见的忧伤起来,往好处里说,在这里没人能猜的到她们的关系。
她们之间的一切都被埋葬在大洋彼岸,当没有了亲密关系当作掩饰的那层纱后,罗梵发现她和季陈信的人生本该就毫无交集,最多也只能算点头之交。
她不经想如果她没有去法国,没有遇到季陈信,会不会现在就能安心工作心无旁骛了。
但是罗梵很快推翻了这个假设,如果没有季陈信,她可能会借着出国的机会逃离令她窒息的季照廉,隐姓埋名的漂泊。
再或者,她可能会在婚后的某一天将自己的人格彻底瓦解,将靠着贤良的躯壳过一辈子。
罗梵带着些气焰地将手机锁屏起来,然后将手机抵在额头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
她应该相信季陈信的,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但是又想到她药物成瘾的事,更加慌乱。
左右思量,她想起来昨晚季陈信提起的那个暗恋对象。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季陈信说是在拍摄场地认识的,于是她又给温唯晏打去了电话。
“喂?”对面的女人似乎很迷惑,也是,任谁一早上接顶头上司两个不知所云的电话都会是这个反应。
“昨天有没有女生跟陈信走的很近?”温唯晏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没有啊,季总,”
她直觉罗梵这么反常是和季陈信有关,想着自己一月十万还是斗胆问道,”是不是小季出什么事了?“
这个疑问虽然是本着关心问出的,但听在罗梵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仿佛自己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发生了,于是她完全不似往常那样温和地说话,语气急躁而生硬:“没事!有些私事要找她聊聊。”
温唯晏被罗梵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吓了一跳,但脑海里竟闪过一个烦人的身影,自己跟她说话时也是这个态度。
于是她为了让自己在罗梵那里的印象不至于太差,嚅嗫着补充道:“罗总,应该有一个女生,但是小季不怎么搭理她,昨天她俩刚加了联系方式......”
话没说完就听见罗梵快速说:“把这个女生联系方式给我。”
温唯晏忙不迭划开联系人翻找宁行雀,然后将那一串手机号复述给罗梵。
得到那串手机号后她隐约听见了罗梵呼气的声音,然后就算她又如往日的温和:“谢谢你,帮了个大忙,去忙吧。”
没等温唯晏客气两句就又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那串号码倒是犹豫不决起来,真的要打过去吗?
会不会自己太小心眼了,有人喜欢陈信是正常的事,自己这样像一个控制欲强的家长,只会把孩子越推越远。
她摩挲着手指,想着温唯晏刚说起季陈信对这个女孩并没有多热络。
她应该就是单纯在戏弄自己,想让自己吃醋。
罗梵心里的石头刚落了一点,又被自己另一个想法吊起来。
万一季陈信只是表面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私底下很热情,她们不是加了联系方式吗?
昨天晚上睡觉前会不会煲电话粥,会不会熬夜在微信上聊天。
罗梵有那么一霎那的冲动想去偷季陈信的手机,拿来好好检查。
这些胡思乱想顿时把自己心里的石头又抬高了点,叫她半天喘不过来气。
消息发来的“叮咚”声把罗梵吓了一跳,她有点手忙脚乱地打开查看,结果失望地发现是温唯晏发来的一条消息。
但当她点开查看时,无尽的感激之情与雀跃又让她情绪高涨。
只见温唯晏先是恭恭敬敬的发了一句问好,然后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我想罗总找小季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我就自作主张去联系小季,她手机关机了,不过我问了几个同行,她现在在一个做拍摄广告的地方培训呢,我告诉那里的负责人让她给您回消息,您不用担心。”
这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她有些筋疲力尽地靠在办公椅靠背上。
手机被锁屏扔在桌子另一边,罗梵感觉这不到一上午的时间比她之前处理的任何生意上的事都要累。
稍微缓和几秒,罗梵便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不苟言笑地开始处理工作。
她不打算吃午饭了,趁着工作繁多,正好能把季陈信赶出她的脑袋。
季陈信有些扭捏地做出一个动作,眼睛随着摄像头的轨迹移动。
一旁的老师牢牢看着她,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等这组练习结束,老师坐到她对面语重心长地说,“小季啊,你很上镜,跟镜头跟的也很好,就是情绪上面还是放的不开,让人感觉......你很阴沉。”
季陈信点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跟罗梵不欢而散,那股怨气还积攒在心中无法发泄,于是她说自己需要休息一下便乘电梯来到天台。
风吹得她发丝飘扬起来,她抱着双臂靠近大楼边缘,决定要去尝试广告拍摄后季陈信就打听到这家专门培训广告演员的地方。
就算是心情不妙第一次尝试也依然得到了老师由衷地夸奖,休息时会多看她几眼,然后感叹她对镜头天生敏感。
说不定是妈妈遗传给她的,季陈信只是乖巧地笑一笑,她在工作时总是很安静。
“啊,你果然在这里。”一声尖锐的呼喊打破了天台的寂静,季陈信皱着眉循声看去。
一个既陌生又有一点熟悉的身影冲她挥手。
“是我呀妹妹,太巧了,我来兼职又碰到你了,真是缘分啊!”宁行雀很快凑到她身边。
季陈信觉得烦,但又不好恶语相向,只好又默默站远了一点。
宁行雀还是一头长发,但她今天扎了一个很活泼的高马尾,化了全妆的眼睫毛很长。
她眨眨眼睛,像一只小鸟扑扇翅膀,吸引季陈信忍不住注意到她。
“你来做什么呀?”宁行雀没有再继续往她身边靠,而是保持着两人现在的距离,然后站到季陈信的身侧,能够扭头就看到季陈信侧脸的位置。
季陈信言简意赅:“上培训课。”
宁行雀的眼珠很灵活,来回转了转像是在告诉季陈信她在思考,“哦,是不是那个教人拍广告的,我也上过哦。”
季陈信没什么话想说,也不怕冷场尴尬,很淡然的“哦”了一声就当作回应。
同样的,宁行雀也自顾自说着,她的声音细腻灵动,音调又很富有个人特色:“我不太喜欢这种培训,会把人教的太死板,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学习。”
宁行雀始终盯着季陈信的侧脸看,她这话一出,那张冷漠的脸才有了点起伏。
她似乎不想和自己搭话,但又实在想知道自己说的是哪一家。
于是出声问的时候都带着点别扭的小心翼翼:“方便吗?”
真是可爱死了,宁行雀忍不住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对着季陈信柔声细语:“当然方便了,你随时挑个时间,我带你去,那可是业界最知名的指导开的培训班。”
季陈信很迅速地瞟了她一眼,然后缓缓低了一下头,小声道谢。
宁行雀笑嘻嘻地冲她摆手,又问起季陈信,“你不下去上课吗?”季陈信摇摇头,“在休息。”
宁行雀漂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季陈信,“来天台休息?这里可没有沙发呀妹妹。”
季陈信听见她套近乎地叫自己妹妹就一阵不舒服,于是她只能皱着眉头回两个字:“解压。”
宁行雀不说话了,她两只手揣在衣服兜里,盯着脚下不知道何年何月丢在这里的垃圾易拉罐,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
“你抽烟吗?”宁行雀冷不丁地一问,让季陈信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只好也扭过头看宁行雀,见这人看她看得认真,又迅速移开眼神,“早就戒了。”
身旁的女人发出一声戏谑的笑声,插在衣服里的手抽了出来。
她这次又凑到季陈信面前,没等季陈信下意识闪躲就将一根烟塞进了季陈信的手里。
季陈信看了一眼手里的烟,又看了一眼宁行雀,忍不住揶揄:“看不出来你还抽烟。”
另一边宁行雀又掏出了一根烟,放在自己嘴唇之间冲季陈信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我知道,我的形象和这一行为很违和对吧?”季陈信上上下下瞧她,很多巴胺的穿搭,化的妆和五官都更像是迪士尼公主。
但是她叼着烟的动作又极为熟稔,看着确实很古怪。
宁行雀自己给自己点燃了香烟,冲季陈信挑眉道:“选择权在你,不想抽就扔了吧,我不心疼。”
季陈信的眼神又回到自己手上这根烟上,她不喜欢抽烟。
之前抽过几次也是在罗梵离开后听抽烟的朋友说可以解乏,但很遗憾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罗梵,又是罗梵,她这辈子难道只围着罗梵活吗?
做什么事都能想到她,季陈信捏着烟的手忍不住收紧,这次会忘掉她吗?
哪怕不要再让她为那个女人烦恼一分钟,也算成功。
她又想到罗梵对自己身体健康的告诫,仿佛自己终于抓住了什么底牌。
她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情绪缓缓将烟用嘴唇衔住,然后走近宁行雀。
宁行雀原本已经笑着将打火机按燃,但季陈信靠近自己主动攀上自己拿着打火机那只手的手腕。
一瞬间宁行雀软了力气,火苗就此泯灭,宁行雀原本鲜活都表情像是被时间按了暂停。
她靠得是那么近,她睁着眼睛能看清楚季陈信垂下的眼睫,能看到她因微微歪头漏出的下颌线。
季陈信的香烟与自己的相连接,然后她心头的火花便从烟头燃到了季陈信那一端,慢慢燃遍她全身,在宁行雀眼中被耀眼的光芒笼罩。
“谢谢。”季陈信抬眼瞧了她一眼当作感谢的动作。
宁行雀愣了几秒,被季陈信的声音呼唤回来,她为自己失笑,同时又问季陈信:“谁让你这么郁闷?娃娃鱼吗?”
啊,季陈信听她的询问下意识去找答案,同时尼古丁刺激她的大脑放松。
早晨罗梵那一番刺痛她的话语变得模糊,好像有点用了。
但当她企图遗忘的更多时,就会有一个地方难耐地灼烧起来。
她尝试让那个地方不那么难受,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罗梵的身影,虚无缥缈又真实的仿佛近在咫尺。
季陈信只抽了一口就不再动弹,她夹着那根烟等待它自然烧尽。
而季陈信本人则对着宁行雀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跟家里人吵架了。”
宁行雀轻笑一声:“哇,你还是这么重视家庭的人。”
?季陈信看着灰蒙蒙的天,十一月即将结束的宜江纵使不像北方那样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袄,但也足够肃杀。
“我不是,”她望着天边呢喃,“我早就打算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