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永州也有三四日了,宋景初三人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只是在气候上还是有些难以习惯,
就好比说这雪吧,在长安雪下的大、厚,虽温度低,但住处都有地龙,在房屋中亦不会觉着冷。可这永州几乎是见不着雪,位置又有些偏僻,地龙几近没有,寒风刺骨,确实是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所以宋景初没来几日便得了风寒,现下在州廨办公更是恨不得着两件大氅,把从长安带来的汤婆子都用上了。
柳知微倒也是好奇,为何宋景初这么惧寒。杨叔告诉她,这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宋景初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因故早产,生下他便撒手人寰。
这样一看,宋景初的身世确实挺可怜的。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在他加冠前也离开人世,年纪轻轻的宋景初承了父亲的爵位,科考中了探花,一路摸爬滚打才走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如今却……
“我想出门逛逛。”柳知微绕到他面前,轻扣桌案。
“嗯,等我换身衣裳。”
换身衣裳?她不禁疑惑,她出门还要等他换衣服才能被允许吗?
看着柳知微写满疑惑的脸,宋景初嘴角勾了勾,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这下柳知微是更不解了,她这个雇主,想一出是一出。
“哦。”
没过多久宋景初就出来了,穿得依旧很素雅。柳知微严重怀疑他那些张扬轻狂的衣裳是不是都被圣上烧了,怎的一件都没了,就凭那布料和工艺,也能卖不少银子呢。
两个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提出出门的柳知微什么都没买,倒是陪着一起来的宋景初买了不少笔墨纸砚什么的。
“你先在这里等他拿货,到时候叫他送到州廨,我去那边瞧瞧茶叶。”
宋景初扔下这句话就走了,柳知微就在店中稍作等候。
可过了许久都不见宋景初归来,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宋景初八成是遇到歹人了。
“到时候送到刺史州廨,我还有事先走了。”柳知微吩咐店员后便提着剑匆匆走了。
沿着他离开的方向找了一会儿仍未见人影,柳知微正打算赶回州廨多叫些人手,忽地响起觅迹哨的声音。
柳知微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便快速向那出赶去,
此时某一处小巷——
“你是承王的人。”
宋景初对着眼前的人说道,虽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哼,少废话。”黑衣人提着剑向他靠近,语气中凝着霜,让人觉得寒冷至极。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是承王的人吗?”宋景初一步步后退,眼睛却死死注视着眼前人。
“不好奇。”
等柳知微赶到现场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宋景初指着眼前人,又对出现在黑衣人身后的柳知微喊道:“救命,阿微救我!”
柳知微的太阳穴突突两下,无奈道:“我都说了,别这样叫我。”
“哼,当老子是空气吗?”夹在中间的黑衣人感觉自己被无视了,扭头对着身后的柳知微说道,“小丫头,等我杀了这狗贼就来与你过两招。”
“杀他?经过我允许了吗,看剑!”说着便执剑冲了上去,黑衣男迅速转身用剑身抵住柳知微这一刺。
“有意思,那我就先杀了你!”
黑衣男子迅速出剑,柳知微侧身躲过,用手拉住男子握剑的手臂朝前狠狠一拉,那人踉跄几步,柳知微便用脚狠踢男子后背。柳知微的剑太快了,哪怕这个黑衣男子的反应已经很迅速了,却仍是招架不住。
微微转剑,锋利的剑刃滑破黑衣男的手臂,随后柳知微又用手狠按伤口处,男人手一软,剑滑落至地上。
“算你走运!”黑衣男对宋景初恶狠狠地开口,“下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等我来取你狗命吧!”
话罢便飞速离开了。
柳知微收了剑,打量着宋景初,开口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来的很及时。”宋景初拍了拍衣角的灰,他似乎有一点洁癖,再落魄也不能让自己变得脏兮兮的。
“你别说,你这哨子确实还不错。”
正经不过两秒,柳知微忍不住扶额。
“走吧,回州廨,太阳马上落山了。”宋景初边说边往州廨走。
石板路上,两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慢慢交叠在一起。
回到州廨的时候杨叔早已备下了晚饭,三个人围成一圈慢慢享用着永州菜系。
杨叔跟他们分享自己今天在街上听到的一些五花八门的事情,宋景初偶尔应两句,柳知微则是默默吃着饭,听杨叔讲故事。
吸取了今日的教训,柳知微决定除特殊情况以外,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景初,他身子那么弱,会点鸡毛蒜皮的武功,那些刺客杀死他也是轻而易举。
况且,今日刺杀宋景初的刺客说了,下次还来,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于是只要宋景初在看书、写字,柳知微就在边上站着,宋景初不睡她也不睡,宋景初睡了她也只是眯一会儿,哪怕宋景初在洗澡,她也站在门外守着。
“你们杀手还挺有职业精神的……”宋景初刚开始时又些难以接受,因为他做不到忽略边上站着的人,他也跟柳知微提出异议,但是被柳知微的一句话噎到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那些刺客,我就不跟着你。”
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
后来宋景初也慢慢习惯了,在永州,出行有柳知微保护,生活上有杨叔打理,永州也没那么多事情要处理,被贬后的生活貌似……还挺不错的。
可他结论还是下早了。
一日,宋景初刚在净房沐浴,而柳知微被他支开去给他拿换洗的衣裳了。
忽然,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剑的寒光闪在氤氲的水汽中,直直向他刺来。
“哼,我就知道你今夜会来。”
说着,宋景初从浴桶中跃出,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短刀,他微微躲开那人的剑,转而用匕首刺向眼前之人,
他们打斗的声音过大,柳知微正走在给宋景初送衣服的路上,听到刀剑发出的声音,心下一紧,立刻将衣服放下冲向净房。
“宋景初!”柳知微一脚踹开净房的门便看到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场景,
见到闯进来的柳知微二人也皆是一愣,那男人见情势不对,便匆匆离开。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柳知微朝宋景初靠近,转着他的身体像是在检查,宋景初脸逐渐涨红,因为此时的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又泡了水,湿答答的粘在身上,
“没……没……嘶……”宋景初突然吃痛,柳知微一看,原来是她在检查他有无受伤的时候精准按到了他左手手臂上的伤口,
“你受伤了,你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疼的。”
柳知微让他在这里等着,将屏风上挂着的大氅取了下来递给了他,示意他披上,而后去库房取药了。
得知宋景初受伤了的杨叔更是心急如焚,脚底生风似地赶到宋景初的房间,看到被血染红一片的里衣脸上满是心疼,泪都快落下来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柳知微果断把药给杨叔,想让他来上药包扎,
杨叔却拒绝了,一本正经道:“我不会包扎,而且我得去给少爷煎药,还请柳姑娘替我们公子包扎。”说罢脚底一抹油就走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柳知微愣了几秒,后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拿着药便朝宋景初走去。
“把衣服脱了。”
宋景初乖乖地解开结绳,把湿漉漉的里衣脱了下来。
其实他的身材并没有柳知微想像的那么瘦,身上肌肉线条也是鲜明的,只是没有武将那么壮硕。
柳知微在伤口处撒了些金创药,拿起一旁的纱布就开始包扎,
“轻点。”
宋景初突然开口,柳知微包扎的手一顿,要求还挺多的。心中虽这般想,力道确实是轻了许多。
待包扎完,柳知微抓起一边的大氅就披在了他身上,杨叔不在,她也不知宋景初的衣物放在何处,又担心他身子弱,只好这样了。
不一会儿,杨叔就端了一碗药进来,黑呼呼的一碗。宋景初面不改色地喝下了,随后便熄了灯准备睡下,柳知微和杨叔退了出去,
“杨叔,你先去休息吧,我守着他。”
“有劳柳小姐了,哎。”杨叔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次日,宋景初果然得了风寒,不但如此,还发起了高热。
“杨叔,快去请大夫。”
柳知微看着宋景初微微发红的双颊皱了皱眉,走上前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随即把杨叔叫来了。
大夫被请到了州廨,开了些散热的药对着他们嘱咐道:“大人这是风寒所致,近几日切记不要再着凉,照着我给的方子抓药,早晚各服一帖,不下三日即可退烧了。”
两人正准备送他离开,大夫又折回来说道:“对了,晚上要有人在旁边看着,要是半夜又发热了,用冷水将帕子浸湿后敷在额头,一刻钟换一次。”
杨叔上了年纪,这般操劳定是受不住,这项重任就落到了柳知微身上,只是她没怎么照顾过人,想着之前在酒楼听过的话本,找了个凳子放在宋景初的榻边坐着,
宋景初的被子一往下滑她就立刻提回来,宋景初的手一伸出被子她就给退回去,沾了冷水的帕子歪歪扭扭地斜在宋景初的额头上,她就这样与宋景初斗了一夜。
早上宋景初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一坐起来,额头上的帕子便掉到了床上,他捡起帕子,看着旁边坐在凳子上头靠着墙睡觉的柳知微,眼下不禁涌出几分笑意。
“你醒了。”柳知微被他起床的动静弄醒,便起身朝外走,“我去叫杨叔给你送些早膳来,你洗漱吧。”
“嗯,谢谢。”宋景初坐在床上说着脸上染上几分红晕,不知是不是发烧的缘故,也不知柳知微有没有听见他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