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谈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3章 第 23 章

车内温暖，挡风玻璃前挂着一个小稻草人。

稻草人的四肢本该与木架捆绑一生，用死板、一成不变的姿势过完它孤独的一生。它捆在农田，孤身一人看过四季的春意盎然，烈日灼热，硕果累累，最后衰落凋亡，在黄土地腐烂分解。

宁景城给它换上崭新的衣服，取出它的木架子，还它操控身体的自由，带它走完宁海市大大小小的街道，也是看过雪，看过繁华高楼的稻草人了。

宁景城似乎又回到那个旁晚的田间，伙伴都跑回家吃晚饭，他不知道要去那里。田间只有他和被晚风刮得七扭八歪的稻草人，孤独如潮水将他淹没。

他下巴藏在毛茸茸的皮草，在韩方驰的无声注视下，一双眼睛眨了眨，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拧过头，两手抹脸：“哥，我突然觉得好难过，我本来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的。”

宁景城情绪来得突然，韩方驰心却漏了一跳。

这事挺难让人不多想。

宁景城问他，宋佳是不是喜欢他，随后暴露出内心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韩方驰眼眸深沉，不受控地想，宁景城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这段亲密无间的关系中，生出一丝，归属于两个人之间心动暧昧狂热的情愫？

宁景城把脸埋在双手里：“哥，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好像也是挺自私的一个人。”

韩方驰眼皮颤了下，迅速消除内心的想法，手探入宁景城的后颈，拇指摩挲他温热的皮肤，“跟哥说说，怎么了？”

“我想到……哥，总有一天，茫茫人海里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人会出现你身边，你们会相爱，然后成家。家，是你们的小家，我融不入你们。”

宁景城或许是个感性多于理性的人。他对人对事都容易心软，小时候会对着电视机里悲情角色掉眼泪，长大了也会每次听到韩方驰经历的痛苦生活湿润了眼眶。

很多事，明明还没有发生，可宁景城却还是因为特殊的字眼而止不住去胡思乱想。

“哥，你不要怪我。”宁景城抬起眼，双手无措地摆弄衣服：“我知道这是这想法挺自私的，我不能干涉你的生活。”

他只是想到，每年在大黑家过年热闹过后的孤寂和寒冷。每到这个时间，他总是想念小时候的除夕夜，想念他和韩方驰一块守的夜，点燃的烟花爆竹，即使喧嚣声最终回归寂静，还有他哥陪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

韩方驰突然笑出声，手捏着宁景城的后颈：“我寻思怎么了呢。”

“干涉也没事。”韩方驰说：“因为景城也没这个机会。”

这话宁景城听不明白，抬起眼。

“不明白？”韩方驰轻声问。

宁景城点头。

“不明白也没关系。”韩方驰手从他后颈拿出来，覆上宁景城的后脑，“是我的错，离开你太久，让你一个人在宁海市等了七年。惩罚一杯酒太轻，就罚我以后都待在你身边，你去哪我跟到哪儿。”

他顿了下，力度不轻不重揉着宁景城的后脑勺：“你喊了我这么多年哥，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否认你是我弟弟。景城，你要记住，我们会是一家人。你缺失的亲情和陪伴，我能给。”

宁景城愣愣地看着韩方驰，心头的慌乱和焦虑因这段珍重笃定的承若而沉寂。他变得平和，一笑似乎又是那个随性自由的宁景城。

“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宁景城揉了揉脸，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有糖吃的前提是大人心疼她的孩子，否则嗓子哭到哑也得不到。”韩方驰敲敲他的脑门，说：“回到刚开始的问题。”

“啥？”宁景城整个人窝在皮草里。韩方驰看着这样的宁景城，顿时卡了声音，捂着脸笑了两声。

他躺回座椅，“刚给我打电话的人，叫宋佳。两年前我离开黎家，回国后身无分文。在机场我遇到宋佳，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大四的学生。”

他侧头：“这段经历挺不想让你知道的。”

韩方驰还是有点包袱在的，沦落到这个地步，他真不想让宁景城知道，不过这事要说清。

“他对我生出心意后，我重新在外头租房，搬了出来，两人还是朋友，我不明说，他自个也看出来，还能保持分寸。”

“我事业刚起步那年，是他接济的我，他那时候还是学生，身上不会有太多钱，我记着这份恩情。对待他和对林莫和耀明一样，感冒了总要问一声。宋佳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回感冒发烧，在黎家，会备有医疗箱，我也习惯在家里备一个，记着他的身体也放了个在他厨房。这些事以后也不会再做。”

宋佳已经试图跨越界线一次，韩方驰绝不允许。

“这些都是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做的事。如果宋佳再三想越过这条线，我会立马断开我们的关系。”韩方驰从小优秀，从小到大，身边不免有众多追求者，可他不会给任何人希望，总是把朋友和恋人这条线划得分明，一旦发生端倪，立马做出行动。

韩方驰也不知道宁景城会不会想其他的，只遵循一条凡是所有能影响他们感情的事，他都要解释清楚，不管是从什么立场出发。

宁景城听了这段话，不禁看向侧前方。

宋佳的车还停在那里，人靠在车门上低头沉默把烟吸完。是个很好看的男生，烟雾缭绕都能看清他立体的五官，清晰的侧脸，也能看出来年龄不大。可能是宋佳接济过韩方驰，宁景城对他有不错的好感。

宋佳吸完一支烟后，开车离开。

韩方驰手机也跟着震动，是助理催他回去准备今晚的饭局。

宁景城也没跟韩方驰说他订好了饭店，和韩方驰告别后，开车去找大黑拿药。

年底活动很多，韩方驰都是早出晚归，他没回别墅。宁景城给他钥匙和门禁卡，下班了，他三天有两天都是在宁景城这睡，要是宁景城守店，韩方驰会把车直接开到便利店，在店里洗澡，次数多了，那个小小的衣柜也挂着韩方驰的衣服。

今晚依旧是忙碌的夜晚，等韩方驰回到家，宁景城刚好起来上洗手间，出房间门就看见客厅亮着小灯，韩方驰侧对着他脱下外套。

落地窗外有光打进来，宁海市冬天下过大雪的夜晚并不黑。韩方驰低着头，沉默地将外套脱下，折叠好放沙发，几缕头发垂落，微亮的客厅，光影落在他身上，把他的疲惫暴露无遗。

宁景城很少见韩方驰这副模样。

即使在面对学习上的压力，他哥都没有过这种累到骨头的疲惫。

韩方驰用手指把头发上后梳，手捏了捏鼻梁，回头可能想往洗手间走，结果看见门口站着的宁景城，“没睡吗？”

宁景城出声：“睡了，起来上洗手间。”

他走过去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亮起，宁景城这下看得更清楚，韩方驰眼里有红血色，眉头也因过于劳累而微微蹙着，靠近，身上的寒气还没消散。

“盯着看什么呢？”韩方驰倒了杯水，问宁景城。

“看你的眼睛。”宁景城说：“哥，你眼里有血丝，是一天都没闭眼休息过吗？”

韩方驰眨了眨眼，“困了。”

在黎家这么多年，韩方驰的作息都有严格的管控，韩方驰也习惯早睡，这两年拍戏没日没夜赶戏也是常有的事，他也没习惯过来，到点就很困，刚开始是靠着咖啡撑过来，后面戒了，纯靠意志硬扛。

宁景城催他哥去洗澡，赶紧睡觉。

韩方驰洗完澡出来，宁景城房间门开着，里边亮着光。韩方驰擦着头发，站门口，“还不睡？”

宁景城放下手机，也扭扭捏捏，直接开口：“哥，你过我这睡呗。”

韩方驰拿枕头过来，宁景城挪进去，把外边的位置留给韩方驰。

韩方驰把枕头扔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侧头看，宁景城被子裹到下巴位置，两眼珠子看他，韩方驰没忍住笑了出声：“怎么一点都没变，以前就这样。”

小时候，宁景城跑来韩方驰房间睡，都是偷摸着的，不能让韩阿姨发现。韩方驰在睡之前，得去看着他妈妈把药吃了，回来，宁景城就已经把位置留好给他，自己裹着小毛毯睡里侧，两颗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能从韩方驰进门看到上床，跟他对视了，还露出大白牙笑，特憨。

“睡了睡了。”宁景城不跟韩方驰聊，探身去关灯，“哥你明天还得早起。”

大灯熄灭，床头留出一盏小灯，黄色的暖光铺洒床头。韩方驰也没跟宁景城说他休息两天，闭上眼，耳边是宁景城平缓轻柔的呼吸。

想起什么，他在黑暗中伸出手，摸向宁景城的枕头，手掌从枕头细缝探入，一道坚硬冰冷的东西触碰他的指尖，那是一把剪刀。宁景城对奇怪的东西又害怕又好奇，常常自个吓自个。不知道从谁口中知道剪刀能辟奇怪的东西，他也去买了把回来，塞枕头底下。

耳边传来被褥摩擦的细碎声，身上盖的被子被人扯动。韩方驰睁眼开，侧头看去。

淡黄的暖光没能照到宁景城，他整个人都缩被子里，留在外的只有几根头发，酣睡的眉眼也只有在太热的时候露出来。从小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