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川!”楼箜咬牙切齿道,“学文的了不起啊,满腹经纶了不起啊!”
“哟,两个了,再接再厉!”溪川顶着一张狡黠的狐狸面孔,将眼睛弯起来,眯成月牙。
楼箜最讨厌的就是这副德行对着自己了,辩又辩不成,骂又骂不过,吵又吵不赢。此时他方才深觉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含义来,只能头歪到一边不去看他,眼不见心不烦。
商沉木听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礼尚往来”,心口处热烘烘的,咂摸出点踏实来。
溪川见状,这才开口问道:“明驰,送信那人你可见过?”
“嗯。”他点点头,“是右相身边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贸然让殿下入宫。”
溪川点了点头,再问商沉木:“以前皇后娘娘与卫贵妃可有什么大的争执?”
商沉木想了想,有些难为:“要这么说的话我母后和贵妃就没有小的争执,每次都能险些闹出人命来,要么是宫中宫女侍从,要么是太医官员,不过大部分时间里还是本尊性命攸关的多一些,要么是我母后下不了地,要么是贵妃上不了床。”
“大约多久一次争执呢?”溪川问道。
“一月一次吧。”
“嘶——”溪川和楼箜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两个女人一天是没什么别的事干了?
溪川讶异,这比她的那啥还准时,她有时候都会不调的来着。
但两位贵人的斗殴却风雨无阻,以一月一次的超高频率掰扯了整整二十年,其心之诚,令人叹服。
“那之前都是怎么处理的呢?”溪川继续了解道。
“之前都是谁能下地,谁禁足。”
溪川:“......”
可不嘛,另一个都下不了地了,若是再禁足,那就太不人道了,更何况疼痛自然会让她老老实实躺在房里。
“哦,对了。”商沉木突然灵光乍现补充道,“贵妃会被罚一个月的银饷。”
“......”
溪川和楼箜两眼看天,冥思踌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支支吾吾问道:“那,贵妃娘娘她......领过银饷吗?”
商沉木:“......”
这下溪川终于知道贵妃有多可怜了,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却只有一个输成穷光蛋。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爱情的问题了,照两人一个月折腾一回的频率来看,贵妃不可能有拿钱的机会。
溪川带入一下若自己的兜子比脸还干净,突然想执笔墨,为卫贵妃专属鸣冤团支持一份文章。
看着楼箜和溪川欲言又止的难看脸色,商沉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找补到:“其实每年过节的时候,父皇还是会将克扣下来的银饷还给贵妃娘娘......”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说越小,明显自己都不信。
商沉木无可奈何地叹气道:“要不是我从小便认识你,我现在都想参你一本。”
溪川点头,深表同感。
“那为何都是禁足,这次右相却急着叫殿下入宫呢?”溪川皱起眉头,疑惑出声。
楼箜反问:“难道是因为这次贵妃性命有忧?”
溪川摇头:“你方才没听殿下说吗,见血要命是很常见的事,不至于不至于。”
商沉木:“......”
出人命了欸兄台,为什么溪川可以将此事看的那般淡淡的,像是皇后宫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虽然......
好吧,他无奈扶额,虽然不新鲜了。
“既然此次与之前都不相同,那么一定有它不相同的缘由在。”溪川正襟危坐看向商沉木,伸手致意,“烦请殿下将此前皇后与贵妃间的矛盾,与我们言说一二吧。”
此时,晨夕宫内,原本应当生死未卜的卫矜斜倚床头,看不出一点憔悴狼狈的模样,她伸出抹着蓝色花汁的指尖,轻轻将一颗红色的玛瑙碎片从眼前侍女胳膊上的托盘中挑起,对着蜡烛仔细端详:“也没什么嘛,一颗普普通通的珠子,一抓一大把,我还第一见她因为扯头花时碎了柄簪子闹到皇上那儿去,还给我下毒,这荷青觞是不是哪跟筋搭错了,白白给我送话柄。”
侍女也凑近了瞧着,蹙起一双秀气的眉毛,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媋儿也看不出来,而且昨儿我还仔细瞧了瞧那簪子,不知比贵妃平日里戴着差了多少,至于嘛,这么着急上火的,倒显得蠢了。”
“欸,莫这样说。”卫矜伸出一根手指来抵住丫头的嘴巴,“皇后可一点儿也不蠢,每每朝廷里头话风落在她那里时,她便使劲儿赢,恨不得把我的腰拧断,反之呢,就跟没骨头似的,我一推就倒,她精着呢。”
丫头想了想,遂猜测:“或许这是陛下给皇后的定情信物?”
“不像。”卫矜摇摇头道,“你何时见过陛下送这样的礼物,先不说他没这个审美,那柄金簪子素是素了点,但真心好看,他才不会有那闲情逸致呢。他只会从库房里挑花的、贵的、珠宝嵌地琳琅满目地送,要多土有多土。”
“那媋儿想不明白了,既然没什么由头,为何平白送口实给咱们,况且皇上这次还动了怒,不会是皇后心里有人,那个人送的吧。”
“你这丫头。”卫矜轻轻提着她的耳朵,作势要打,“没理由没根据,平白给人心里面塞人,这要是让有心之人听去了,我们晨夕宫和安和宫一个也别想活。”
“娘娘,我知错了。”小丫头拜着手连连告饶。
卫矜又皱着眉头威胁了一通才将人放过。
小姑娘揉揉耳朵,装作吃痛的样子,卫矜看着好笑,因为她根本没使劲儿。
“娘娘。”媋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四皇子殿下明儿就要回宫了。”
卫矜收起嬉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是今日出去的时候听见的,说是和李将军一道回来的,只不过中途发生了点事情,耽搁了几日,明日就可以赶到上京了。”
卫矜趴在床头沉思片刻,目光重新投向那托盘中的碎玛瑙石,若有所感:“怪不得,可他来能干什么呢,皇后激我又于此有什么关系呢......”
她独自对着那碎红咂摸了一会儿道:“去,给父亲写封信去,哦对了。”
她将那碎片放回托盘:“从我的妆奁里挑一个差不多成色样式的,包着放好。”
“给皇后送过去吗?”
“嗯......”卫矜眼睛左右转了转,思考了一下道,“先不,包好了放着吧。”
楼箜躺在地上眼神放空,红色的血丝蜿蜒浮现在白色的眼仁处,显示出昨日此人熬了多久的大夜。
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昨晚,商沉木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讲述了皇后与贵妃的恩仇快意录,纷纷杂杂那么多事,大体总结下来就是今个儿皇后吃了原本做给贵妃的食物,被一顿胖揍。明个儿贵妃抢了皇后的一件首饰,被毒药淹死。
他不理解,吃的没了再做不就是了,首饰没了再打不就完了。
犯得着见血吗?
溪川深有同感——幸好她那便宜爹只有一个母老虎,她想。
幸好他那宝贝爹只有一朵白莲花,楼箜想。
二人四目相接,深有所感。
要想后宅安宁、四海和平,首先从只娶一个老婆开始做起。
溪川道:“不对,不会只有这么一些,我么现在只是靠原有的经验进行推断,但显然已经不够用了,这次的事情一定有什么需要我们深挖的地方,只可惜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殿下有没有什么办法......”
之间商沉木掀起一片床垫,露出一截儿黑色的通道来,笑吟吟地做出邀请:“来吧,我们一起去找皇后娘娘。”
溪川:“......”
楼箜:“!!床下面挖洞,你晚上不怕鬼找上门儿来吗?”
太子的寝宫与安和宫虽彼此相接,但并未打通,这是皇上的特意安排,说太子身担重任,若是每日都与皇后腻在一起,容易妇人之仁,养成个软性子。
虽然此时结合这个地道来看,皇上的担忧简直是太有道理啦!
但溪川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太子与皇后分而寝卧,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说法,更何况是从商沉木出生开始,便造好了这与之相邻的太子殿。
年幼的皇子不与母亲同住,长大的皇子不出宫立户。
怎么看都像是一种防备和隔离,将一个忌惮的人以这种方式控制社交、控制他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从而将人牢牢地笼在掌心里,让他耳目闭塞,逃也不得。
可皇上对太子的好在坊间传闻里那是没得说的,无论他做错什么,都有机会被护着、庇佑着,不让旁人动一点不利的心思。
可他却不给他一点动手的机会,任他在风调雨顺里傻够一辈子。
凭心而论,她不觉得这个父亲当的有多合格,相反,他做的太差劲。
溪川走在最后,借地道暗沉无光的庇护,将目光牢牢钉在眼前的商沉木身上,试图从一层一层的布料里看出伪装下掩藏的真心。
他对她有所保留,有所欺骗。
虽不至于害她不信任她的地步,但这种无法全局掌控的感觉让溪川很不舒服,那被掩藏起来的难言之隐是她迫切想要深究挖出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