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嫁了女状元 第21章 地满银，垂髫嶙峋捧黄沙（四）

他也道：“空口无凭，你需在此处立下字据，由太子从旁证明，我们好去官府说道说道，你可敢？”

溪川轻扬下巴：“自然。”

大当家遣手下人拿了笔墨来，立下字据，三方签署姓名、摁下手印，由太子殿下保存着，四人浩浩荡荡走下山去。

行至半山腰，溪川眼前银光乍亮，她伸出手去五指抓握，紧接着反手向身侧划去，敲在侍卫颈子上，左手松开，弯刀泥鳅一般划至右手，那侍卫格挡的手毫不意外落到了溪川的右手上，只可惜，右手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溪川真正的惯用手是左手，她左手手腕反转，狠狠一拧，卸下那人的右手肩膀来，废了那侍卫的利手，不费吹灰之力将人制在手下。

而与此同时，楼箜也打服了另一个大当家。

商沉木看着方才还威胁自己的人小鸡仔一样，老老实实被钉在地上，流露出由衷佩服的目光。

“溪川兄，明驰兄，你们好生厉害，现在能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楼箜卷起绳子去绑人质，溪川上前一步向商沉木解释：“殿下，我和明驰此行前来是寻新交好友的，不慎被抓到这里，言谈间，我发现这猛虎寨与成家颇有渊源，而洪家则是被陷害的，所以我与明驰打算掌握人质，带去洪家，与洪老太爷商议如何将这盆脏水原封不动地泼回给成家，以避免一场风波。”

商沉木左手握拳拍至右手手掌之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那我定是要帮助你们的，李将军的驻地在此不远处，我可以带你们去寻他，让他带我们进京面见父皇，会安全许多。”

溪川拱手道：“有劳殿下了。”

商沉木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溪川兄这是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太子嘛，掌握一方权力，也得干一方实事不是，还得要多谢你们，不然我就被骗了去，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洪家与此无关，这才来诈他们的。”

楼箜已经将两位人质搬上抢来的骡子，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向前走着。

他搡了一把溪川，发出同样的困惑：“我也不知道，太子知道的，我一向不善于这等弯弯绕绕的事，只是我相信溪川，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溪川摇了摇头，似是有几分无奈：“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只是此前与洪家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许多善意，先入为主罢了，若是今日试探下来发现猛虎寨的的确确为洪家的所有，我大概会立即反目，站在殿下这边，毕竟殿下也是溪川信任的人。”

商沉木小脸儿一红，被溪川认真的目光盯着，即使是三分真的话也信了个十成十，他当即放大步子向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去，道：“那我们快些进发吧，早一点解决这间的事，便会让百姓头上的阴云早散一刻。”

几人背着下坡路，长腿一迈，走的十万火急，溪川起初没觉得，跟着跟着便觉得有些吃亏，楼箜的个子就不用说了，十八的人了，又是武将家出生，她才到人家肩膀。

而商沉木半年不见也冒出半个头来，三人里面数她个子最矮，腿自然也是最短，甚至就连那个骡子往前一蹬也快她半步，她愈发走的不得劲，偏生出几分幽怨来，腿不自觉跺的愈来愈响。

好气哦，她也想长个子。

商沉木最先发现溪川的不得劲，回过头来关切地问道：“溪川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溪川友好地弯着眼睛回答：“没有，有劳殿下挂心了。”

“哦。”商沉木点头，随后在溪川咬牙切齿地目光下一步迈出更远来，不仅如此，两条棍子捯饬地也是愈发快速，顷刻间，溪川就被落下三两步。

商沉木转过头来，水溜溜的大眼睛不含一丝杂质，他疑惑地催促道：“溪川兄，快跟上我们啊？”

溪川漠然：“......”

个子高了不起啊，等她发达了，全给锯了！

就在三人走到脸红脖子粗，眼见便要回到城里时，城门处突然闯出一大批汉子来，乌泱泱的人头窜到眼前，让人避之不及，眨眼间便冲散了原本走在一起的三个人。

腥咸的海味几乎一瞬间灌满鼻腔，潮咸的味道让溪川几乎失去行动本能，被人潮裹挟着向外踉跄而去。

她边挤边咳，企图从望不到边缘的人群里发现商沉木和楼箜的人影。

周围不知道是谁扬来的肩膀头子以及胳膊肘子，无意间击打在身上，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有若隐若现的钝痛感，她猜测要是现在掀起衣服，一定可以看到青紫的块状痕迹。

这些人到底是哪儿的，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突如其来出现在这里，她要赶紧出去，找到洪晏，寻求帮助。

“喂，别跑了。”肩膀被一双大手攥紧。

溪川下意识将右手五指化爪挖过去，指尖扣弄过的地方立刻留下长条般的血迹，腥甜的铁锈味在鼻尖炸开。

她晕晕乎乎地想怎么挖了两道口子就有这么浓的血腥味，下一瞬胳膊上后来的尖锐痛感便告诉她这股味道来自于她自己。

眼前卫兵左手的长刀血珠涟涟，柴瘦的右手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宛如血盆大口。

来不及多反应，求生的本能让她一脚将人踢翻后，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逃生。

她和这帮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样，没有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污垢破口，而是打眼看过去就并不便宜的料子和精致做工，这帮人却还是将她不分青红皂白纳入被捕行列，说明这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将逃跑的人抓到，而是不区分地抓走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溪川兄！”

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紧接着，溪川便撞入一个厚实的怀抱，她双手抓上前去将跑来救她的商沉木往自己身前推，吼道：“快跑，趁现在人又多又乱。”

“你手怎么回事？”商沉木看着手上沾到的血迹，急忙从衣服下摆扯下一条布来，递给她，“快缠一下。”

溪川接过，抓着商沉木逃跑的左手却并未松开半分，商沉木跟在后面，从他的视角来看，溪川白玉包裹着的黑色小丸子端直立于头上，哪怕被人挤的晃晃悠悠，乍起散乱的碎发蒲公英般迎风摇摆，却让人心下安定，仿佛这不是慌乱不知所措的逃命，而是此人谋计里的一环，是值得倾力信任配合的良策，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半分危险。

商沉木将手回握地紧了些，左手抬起长剑挥舞着，帮她抵挡飞来横肢。

抓捕逃亡人员的卫兵围成一个包围圈，越缩越紧，穿着单薄衣衫的咸味流民拥挤在中间，前后堵死二人逃跑的路。

溪川微微弯身，从人群之间向外冲锋着，但微小的力量怎能和拥挤的人堆相提并论，渐渐的，二人都被这人海磨得没有了力气。

“殿下可知这些都是何人？”溪川情急问道。

“我也不知，从未见过。”商沉木回道。

他伸出手去揪住一个男人的衣领吼着问询道：“你们是谁，在干什么？”

那人转过头来见他衣衫精致、皮肤滑嫩，以为是是某个贵人家子弟，和那帮抓捕他们的士兵是一伙人，抄起家伙就像商沉木兜头砸去，边砸边喊：“快！这儿也有金狗！”

商沉木痛呼：“啊！别打别打，我是......唔！”

溪川一把将商沉木的嘴捂住，抱歉地回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被抓来的，今日他们集体攻山，将我们伪装成富贵人家的样子当活靶，没曾想我们两方人竟是在此处相遇，你们是反抗的人吗，可有我们能帮忙的？”

溪川袖口中握着商沉木的手强制冷静下来，温厚地反握商沉木的手，轻拍两下，让他安心，一切都有她在。

听那人的意思，他们对于滨州达官贵人敌意颇深，此时又处于不顾生死的逃乱景象，若商沉木真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怕是下一个脑壳破裂倒在地上的就会是他们两个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溪川的大衣下摆已然被肮脏颜色覆盖，红的黑的粘腻成一片，分不清是血还是血水混合而成的湿泥。鞋子陷进浓稠的血河里，每每踏出一步，便会有拔地而起的扑簌声，直叫人心尖震颤。

“那也是可怜人啊。”那人叹一声，没有质疑，而是放下手中长刀，朝向士兵的方向砍去。

“喂！”溪川伸手将人扽住，“干嘛去，找死吗！”

那人回过头来，看着溪川攥住衣角的手，长刀一挽，衣帛应声割破，他抬起头来，用那双浑浊疲惫的眼睛轻轻扫过，明明是软轻的视线，仿若风吹即散，却硬生生刺刷一般剐蹭灵魂，激起身后大片颤栗。

“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他道，“该是活一回了。”

溪川呆愣地看着他将手中刀架上一个士兵的脖子，狠狠一扯，紧接着，灰色看不清原貌的衣服上炸开大片大片的血渍，像是在衣服上洇开一湾湖泊，湖泊的中央，是银光闪闪、抖擞红樱的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