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学旅行结束,所有人回归到日常生活中。
喧嚣海浪与灼热阳光,被都市霓虹所取代,而五条悟和太宰治之间,某些东西,似乎也被一起改变了。
在经历了这段时间的密集共处后,那条绑定他们的链接,又进一步悄然进化——它开始不受控制地泄漏情绪。
除了痛楚、快感和另一些明确的感官内容,还有一些非常细微,甚至转瞬即逝的情绪碎片。
比如喜悦、安逸、困倦……就像收音机接收不良时,来自遥远频道的只言片语,会偶尔窜入耳中。
两边的头头看这两人暂时相安无事,原先的同居要求,改成了非强制。不过还是建议,每周同住一天,可以互相交流,共通有无,也能互相牵制,避免任何一人过于放飞。
五条悟接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哦,真的不需要继续住一起了吗?”
家入硝子瞟他一眼:“怎么感觉你很失落?”
五条悟嘴硬道:“我是担心那家伙惹麻烦好不好!”
太宰治接到通知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安全屋的绷带巢穴,以及按摩椅上,停留了片刻。
于是两人各回各家,各找各老大,平日里也是各忙各的,本已到达了一个微妙平衡,但链接却总是在他们不经意时,跳出来秀一秀存在感。
周一,太宰治躺在沙发上,阅读着一本俄国小说,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书页上的字句渐渐模糊,一股深沉浓烈的困意,排山倒海涌了上来。
他刚张开嘴,远在东京教室里的五条悟,也被按下了同步按键,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哈欠,声音悠长,甚至还带了点泪花,打出了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
“五条老师,您昨晚是做贼去了吗?”钉崎野蔷薇忍不住吐槽。
五条悟揉着眼睛,一脸莫名:“怪了,老子明明睡得很足……”
别人只当他身体很诚实,嘴巴却很硬。
但随即,五条悟反应过来,对着链接另一端不爽道:“青花鱼,昨晚又熬夜了?现在要睡自己睡哈,别用老子的身体打哈欠。”
太宰治的哈欠被打断,很不优雅地憋了回去,悻悻翻了个身:“唉,连打哈欠的自由都没有,这链接真是**……不对,是你太**。”
周二,太宰治在横洋街边闲逛时,看到一副墨镜,造型极其夸张,荧光色,且镶满水钻。他内心,不禁涌起一股复杂情绪——这东西丑得很有创意,好像挺适合那个白痴的。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直奔这种灾难性审美而去。
与此同时,正在银座逛街的五条悟,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一个橱窗。那里的人偶模特,戴着一条风格无比阴郁的暗红色围巾。
然后五条悟对店员说:“这个,包起来。”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看着那条围巾皱眉:“老子为什么会买这种……青花鱼风格的东西?”
而横滨的太宰治,看着手里莫名其妙买下的,闪瞎眼的彩虹墨镜,陷入了沉思:“我的品味……终于被同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周三,国木田正在汇报一个棘手的情报,表情严肃。太宰治听着听着,一股类似于恶作剧得逞般、轻快而幼稚的得意情绪,毫无预兆撞入他的意识。
链接另一端,五条悟刚刚成功地把粉笔头丢进了七海建人后衣领里,正捂着嘴,肩膀耸动,眼睛笑成了月牙。
这情绪过于鲜明,太宰治脸上,表情管理出现重大失误,不受控地露出了一个与现场气氛极其不符,还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非常突兀,等于在严肃的交响乐中,突然插进了一段欢快儿歌。
国木田的声音戛然而止,疑惑又愤怒地看向这个莫名其妙的摸鱼者,血压开始飙升:“太宰,这个情报……很好笑吗?”
太宰治瞬间收敛笑容,干咳两声:“咳,没有,您继续。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情。” 内心却在咆哮:“五条悟,收敛点!干扰我处理正事了!”
五条悟那边正心情愉快,感受到链接传来的无奈,回应道:“怎么啦?一起开心不是挺好?”
周四,五条悟在高专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夜蛾校长训话时,偏过头,就看见一只优雅的三花猫,迈着矜持的步伐从窗外走过。
常见的简单场景,却让他此刻的内心里,涌起一股猫瘾,想要扑上去,狠狠揉搓那身毛皮,连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柔软心情,跟中了甜蜜诅咒似的。
这种冲动和喜爱,超越了他的正常范畴。很快,五条悟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横滨方向——某个缠着绷带的家伙,大概又在不知羞耻地骚扰街边的流浪猫了。而五条悟远程吸猫,体验感十足,就是有点费情绪。
果然,链接那头传来一阵满足的愉悦。“多事,连对猫的喜欢都要强行共享吗?” 五条悟低声吐槽道。
横滨那头,太宰治抱着猫,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刚才好像突然被嫌弃了?”
一而再再而三,两人试图屏蔽,切断这烦人的情绪干扰。但就像用手去堵漏水的管子,越是用力,水流反而从指缝间喷溅得更加激烈。
当他们集中精神意欲抗拒时,那些情绪碎片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具体,直接在心底低语起来。
五条悟试过用六眼做屏障,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周围的咒力流动上,可那些情绪偏要钻过视线缝隙——太宰治看海时,睫毛闪烁的倦意;深夜改报告时,笔尖顿住的烦躁;甚至是喝到怪味饮料时,舌根抽动的微妙表情,都被放大,在他脑子里一帧帧闪。
太宰治更绝。他把自己泡在侦探社的沙发里,试图用“人间失格”切断感知,结果,链接里的情绪反而漫成洪水——五条悟在训练场,踢飞石子的不耐;看到夏油杰旧照片时,瞳孔收缩的刺痛;甚至是他偷偷给受伤的校猫涂药膏时,心底漫开的软意。
周五,两人在安全屋见面时,五条悟终于忍不住抱怨道:“今天中午,你吃咖喱饭被呛到的烦躁,直接在我脑子里放了好几遍回放!”
太宰治正用钢笔在报告上画小乌龟,闻言抬眼,瞳孔里浮着点笑意:“今早,你把我留在窗台上的盆栽给浇成了水培是吧?那句‘糟了糟了糟了’在我这边循环了很久,让我对着一份做得挺完美的报告也皱眉了很久。”
“哦,那还不是因为你……”五条悟梗着脖子嘟囔了一句,耳尖已然开始发烫。“你说实话,我浇花时,你是不是正在发呆?否则老子怎么会没反应过来!”
太宰治回想了一下:“有可能,我大概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看今晚的流星雨……不过,这也能影响到你?你也太易感了吧。”
五条悟扯着嗓子道:“那是因为老子感觉敏锐好不好?这比共享痛觉还麻烦啊!本来痛一下就完了,这玩意儿却没完没了。”
太宰治没接话。他望着五条悟发红的耳尖,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低声道:“因为情绪……比单纯的物理感知,更接近存在的本质。疼痛可以被意志力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或适应,但情绪……尤其是这种细微的情绪流露,根植于潜意识深处,所以大概更难被屏蔽。”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颇感无奈。
语毕,太宰治走到窗前,手指轻轻摩挲着盆栽的花枝和叶片。这盆花早上遭受了无妄之灾,把它留给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大概也不算明智之举。不过,无论怎样,总比没人关注它,没人照顾它,要好得多。反正非娇生惯养的名贵品种,只要有阳光和水分,就能努力扎根,认真成长。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对于链接,当他们试图抗拒时,那些原本模糊的情绪碎片,也正顺着意识的裂缝,长成更清晰的根系。
正当他沉浸在纷乱思绪中时,五条悟略带点别扭的出声道:“喂,你早上发呆考虑的结果是什么?晚上去看流星雨么?老子知道个地方,视野绝佳……要不要一起?”
他难得用了一种邀请而非通知的语气。
太宰治望向他,目光微动,唇角勾起:“去啊,那就一起。”
然后没等五条悟回话,他又慢悠悠道:“五条先生是终于愿意和我一起被流星砸死,达成浪漫殉情了吗?”
五条悟白他一眼:“以后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老子福大命大,流星看到我也得转个弯。”
夜幕降临,他们开车到达了一处城郊的山坡,这里远离城市光害,视野相当开阔。
两人走下车,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观赏位置。太宰治铺开野餐垫,五条悟打开了一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保温箱。
保温箱里,放着冰镇饮料、各式高级甜品,甚至还有几盒切好的水果。
“五条先生是打算在这里野餐?”太宰治问道。
“看流星嘛,总得有点气氛。”五条悟拿起一罐啤酒抛给太宰治,“别说老子亏待你。”
太宰治接过啤酒,打开灌了一口,冰凉触感透过指尖和口腔,一路下行,清冽的甘甜和微苦交织。
夜空清澈,星河低垂。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四周只有虫鸣和微凉山风。
最初的沉默有些僵硬,两人都下意识地注意着链接那头的动静,生怕又泄漏什么不该泄漏的情绪,或者,接收到什么不该让自己觉察的感觉。
但是没多久,他们便回到了原来的自然相处中,身旁之人,总是能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等待时间有美食作陪,便不会无聊。
五条悟拿起一块奶油蛋糕,幸福地咬了一大口,满足感刚刚升起,链接那头就传来太宰治一阵清晰意念:热量太高啦,糖分超标啦,身材走形啦,要得蛀牙啦。
快乐被打折,五条悟咀嚼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瞪向太宰治:“喂,老子吃个蛋糕你也要管?”
太宰治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在内心表达对健康饮食的向往,这也犯法吗?”
“啧,不懂欣赏。”五条悟三两口吃完,又去拿下一块,故意吃得更大声,试图用链接,传递更多的幸福感,去间接骚扰对方。
链接诚实地反馈回蛋糕柔软的口感,太宰治突然莫名觉得,好像……也并非难以忍受。
五条悟拿起第三块,想了想,递到了太宰治面前:“试试,这块没有很甜。”动作有试探意味,但表情很真诚。
太宰治犹豫了一下,接过,端详了一会儿,终于下决心般,轻轻咬下一口。
绵软的奶油和酸甜的果香在口中弥漫,比他想象中,要更美味。
五条悟看着太宰治略带惊讶的神情,颇有成就感地叹道:“还不错,是不是?我就说嘛!”
太宰治诚恳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味觉被链接同化,还是身边之人太有感染力,他居然会开始喜欢这种,曾经那么嫌弃的甜点。
两人仰头看天。
五条悟带了一个便携式的高倍望远镜,自己看了一会儿后,递给了太宰治:“喏,让你也见识一下宇宙的浩瀚,免得你眼里只有那条叫鹤见川的小水沟。”
太宰治接过,刚调整好焦距,看向遥远星团,链接那头就传来五条悟强烈的意念:“快看左边!有UFO!”
当然,这其实是个恶作剧。
太宰治的手却稳如磐石,镜头丝毫未动,淡淡回应道:“这种幼稚的干扰,对我是无效的。”
“切,没意思。”五条悟转过头。
链接传来了其计谋未能得逞的一丝小小挫败感,这反倒让太宰治觉得有趣起来,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预报里说,这场流星雨会有百颗以上。五条悟的六眼睁大,把流星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太宰治没他那么夸张,却也觉得心跳变快,应该是期待在作祟。
“来了!”五条悟突然坐直。
第一颗流星,拖着璀璨尾焰,突然划过夜空。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流星接二连三坠落。五条悟兴奋起来,拉着太宰治的手说:“快许愿!”
“你好幼稚。”太宰治嘴上嘲笑,却还是任由他拽着。
五条悟在心里默念:“希望老子永远是最强!还有,明年份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千万别停产。”
太宰治看着那颗流星,脑海里飘过的念头是:“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离开的方式,能恰好被一颗坠落的流星砸中,结束得既壮观又干脆,似乎也不错。”
两人的愿望,通过链接微妙地交织了一下。
五条悟表情古怪地看向太宰治:“……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太宰治面不改色:“我在赞叹宇宙的壮丽和生命的渺小。倒是五条先生,许的愿望,恐怕充满了个人主义吧?”
五条悟否认:“那倒不是,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哈。”
随着流星雨逐渐进入高峰,一道道银线不断撕裂夜幕,壮丽非凡。
两人之间的斗嘴渐渐平息,都被这自然奇观所吸引。在流星最密集的时刻,夜空仿佛在燃烧,无数光痕,交织成了一场盛大而寂静的演出。
极致美景下,链接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不再有杂乱的情绪泄漏,取而代之的,是同步的宁静与震撼。
他们共享着这片星空,共享着这份超越凡俗的体验,仿佛某种共鸣,正在悄然滋生。
当一颗尤其明亮的流星,燃烧着划过天际,留下久久不散的光痕时,五条悟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身边人说: “希望我们能同心……”
太宰治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望着五条悟发亮的侧脸,喉结动了动,轻声接道:“……同心。”
是啊,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许的愿望。
“然后,”五条悟回头,认真地看着太宰治,星辰在天空,也在他眼中,“我们一起许愿胜利!”
“我们,一定会胜利!”他们的声音重叠起来,带着山野的空旷回声,飘向远方。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一切似乎都像梦幻。
夜风吹过,潮湿微凉,太宰治打了个喷嚏,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五条悟眨眨眼,意为:打破这片宁静,我很抱歉。
“冷了?菜就多穿。”五条悟嘟囔了一句,伸出手,很自然地把太宰治揽到了怀里。
太宰治微微怔住,却没有挣脱。后背倚靠上另一人的胸膛,风被挡住,温暖溢开。
流星的光在夜空里闪耀,照亮了这片大地,也照亮了他们靠近的身影,就像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