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这里曾是生机盎然,孕育了璀璨仙道文明的元央界,其鼎盛之时,光辉曾照亮世间万物。
然而,当它的文明攀登至最辉煌的巅峰,却被虚空之上不可名状的存在觊觎,整个世界本源被强行攫取、吞噬。
不过弹指一瞬,辉煌崩解,万物凋零。
整个元央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在无尽的虚空中彻底碎裂、湮灭,只留下这片证明着其“存在”过的永恒废墟。
当凌寒带着苏云岫踏出传送阵,真正踩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时,一股混合着绝望与悲怆的气息扑面而来。
举目望去,景象令人心悸:
天空并非熟悉的蔚蓝,而是扭曲、破碎的暗沉色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凝固着世界死亡时的痛苦。
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横亘虚空,偶尔有混沌气流逸出,吞噬着一切光线。
昔日元央界的万灵,早已化为冰冷的残骸,点缀在这片死亡的幕布上。
山峦并非耸立,而是以各种诡异的角度断裂、倾颓,如同巨神被折断的骸骨。
曾经奔腾的江河湖海早已干涸,只留下深不见底的沟壑与惨白的盐碱地。
视野所及,尽是瓦砾、碎晶以及某种世界根基被抽离后形成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声音与希望的绝对荒芜。
脚下的土壤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仿佛被魔血浸透,踩上去松软而粘稠,却诡异得寸草不生。
随处可见破碎的法宝残片、风化的巨大骨骼,以及一些依稀能辨出是建筑基座的遗迹,无声诉说着那场浩劫的惨烈。
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上,巍峨屹立着天外天长城防线。
它并非凡俗意义上的城墙,而是由无数巨大无比的星辰基石、加持了无数符文的仙金、以及**力熔铸而成的山脉般的存在。
它高耸入破碎的云霄,横向蔓延至视野的尽头,通体流淌着不息的神光,如同横卧在文明与毁灭之间的一条巨龙。
此刻,防线之后巨大的接引平台上,灵光不断闪烁,一队队从玄穹大陆各大宗门通过传送阵抵达的修士井然有序地列队。
庞大的星槎舰队如同归巢的蜂群,在特定的航道上穿梭,将物资精准卸入标注清晰的仓库。
无数身着统一制式战甲的防线守卫穿梭其间,声音通过法术放大,清晰而冷静地调度着人员和物资。
整个场面宏大、繁忙,却透着一股历经战火洗礼后的沉稳与秩序,不见丝毫慌乱。
一名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守卫队长走上前来,例行公事地询问:
“二位道友,请出示令牌,并告知所属宗门。”
凌寒默然递出令牌。
“玄穹仙宗,凌寒。”
那守卫队长接过令牌的手微微一顿,猛地抬头,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与极大的敬重,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寒?您……您可是十年前,独战魔王沧溟,剑碎魔心,被誉为‘戮魔剑仙’的那位凌寒前辈?”
凌寒平静地点了点头:“是我。”
守卫队长立刻后退一步,肃然抱拳行礼,语气无比恭敬:
“前辈恕罪!不知是您亲临!请前往总督府仙宗府衙报备,这是路线图,您二位可凭令牌直接通行!”
他双手奉上一枚玉简。
“有劳。”
凌寒接过玉简,微微颔首,便带着苏云岫向内走去。
走远了些,苏云岫才轻轻拉了拉凌寒的衣袖,眼中带着惊叹,小声道:
“小师妹,没想到你在这里……有这么高的名望!”
凌寒的脸上却并无半分喜悦,她目光扫过防线上下那些忙碌而坚毅的身影,声音低沉:
“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只是……他们都已英勇牺牲在这片土地上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反而让我这样,只是侥幸活下来的‘小人物’,占据了不该有的名声。”
苏云岫闻言,感知到凌寒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缅怀与自责,脸上的雀跃瞬间消失,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二人依照路线,登上那巍峨如同山脊般的长城防线。
当她们站上垛口,向防线之外望去时,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只见长城之外,是一片更加深邃、扭曲的黑暗大地,与防线这边残存的世界根基形成鲜明对比。
在那片魔域的上空,厚重粘稠的血云如同活物般不断翻滚、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与滔天的魔意。
血云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狰狞的魔影穿梭,更有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恐怖轮廓在其中沉浮。
那便是魔族建立的防线,死亡与毁灭的源头,正虎视眈眈地对着这最后的文明壁垒。
看着防线外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魔域景象,凌寒与苏云岫只觉肩头责任又重了几分。
她们心情沉重,不敢再有片刻耽搁,依照路线指引,快步向位于防线核心区域的总督府行去。
一路行来,整个长城防线内部,俨然一座为战争而生的钢铁与符文堡垒。
高耸的墙体内部并非实心,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甬道、洞府与防御节点。
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修士与统一玄甲的战兵行色匆匆,却秩序井然。
巨大的阵盘在关键节点缓缓旋转,汲取着地脉与星辰之力,形成肉眼可见的灵光护罩。
一队队气息凌厉的巡逻卫兵驾驭着飞行法器,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丹药清香、金石熔炼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一切共同构成了前线独有的紧张而肃穆的氛围。
不多时,一座巍峨如山岳般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那便是天外天长城防线总督府。
它并非凡俗宫殿,更像是数座神峰被**力削切、熔铸而成,整体呈现出青黑之色,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呼吸明灭。
飞檐斗拱皆如出鞘利剑,直指魔域方向,透出森然杀气。
无数明岗暗哨遍布四周,强大的神识扫描波纹如水银泻地,不留死角。
更引人注目的是,总督府门前广场之上,林立着数百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仙宗的云纹剑旗、魔宗的日月星徽、百花谷的紫金葫芦标识……
玄穹大陆之上,但凡叫得出名号的正道宗门,其旗帜皆在于此。
它们虽形制各异,此刻却同仇敌忾,在猎猎风声**同宣示着守卫文明的决心。
二人行至府门前,立刻被一队气息尤为精悍的守卫拦下。
“止步!请出示身份令牌,说明来意。”
凌寒与苏云岫依言出示令牌。
为首的小队长接过,神识一扫,当先看到“凌寒”二字及其权限时,身体猛地一震,霍然抬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发自内心的敬仰。
他“啪”地一声,以拳捶胸,行了一个最标准的战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原……原来是戮魔剑仙凌寒阁下!卑职失敬!仙宗办公室已收到二位前来报到的讯息,请二位先至府衙签到,随后自有仙宗代表引领您前往参加总督府会议!”
“有劳。”
凌寒微微颔首,收回令牌。
二人向依旧保持着敬礼姿势的守卫们致意后,迈步踏入总督府那如同巨兽入口般的大门。
就在她们双足踏入府内的瞬间,怀中令牌自动亮起柔和光辉。
空间法则波动笼罩全身,视线微微一花,周遭景象已然大变——
她们已被直接传送至了一间宽敞、肃静,铭刻着巨大仙宗徽记的大厅之中。
这里,便是仙宗在天外天战场的核心枢纽:
仙宗府衙。
周遭空间稳定的瞬间,一道洪亮而充满欣喜的笑声便已迎面而来。
“哈哈哈,殿主!凌寒长老!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朴素道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从蒲团上起身,快步相迎,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苏云岫闻声,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惊呼出声:
“天枢……堂主?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在她的记忆里,天工堂尚未升格为殿时,这位老堂主虽尽心竭力,却难挽人才凋零、地位低微的颓势。
直到她这个宗主亲传弟子加入并展现出惊人天赋后,老堂主才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将堂主之位传予她,自己则飘然远去,声称要去云游四海,寻觅阵道真谛。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天外天战场的最前线,再次见到这位亦师亦父的长辈。
“我一直以为您还在大陆某处仙境云游呢!”
苏云岫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惊讶与喜悦。
“哈哈哈哈!”
天枢道人闻言,笑得更加开怀,雪白的长眉都随之颤动:
“如今的形势,山雨欲来,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有那份闲云野鹤的心境喔。真要云游,那也得等扫清魔氛,天下太平之后再说咯!”
他一边说着,一边慈爱地端详着苏云岫,眼神温和得如同在看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当年,他看中的不仅是这丫头举世罕见的阵道天赋,更是她提及阵法时眼中不灭的光亮,以及那份希望以阵道守护苍生、泽被天下的赤子仁心。
“殿主啊,”天枢道人捋着胡须,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老夫虽远在天外天,可您的名声,如今在玄穹大陆可是如雷贯耳啊!”
“听闻您不仅著书立说,那本《阵法学基础》被天下阵修奉为圭臬。更是牵头建立了阵纹库,将万千阵纹解析得明明白白,不知为多少后学降低了入门之艰,功德无量啊!”
“咦!”苏云岫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连连摆手,语气变得慌乱,“啊,这、这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阵道前辈和同门一起努力的结果!”
她像是急于寻找证明,一把拉住身旁凌寒的衣袖,急切道:
“小师妹她也帮了我很多!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天枢道人的目光转向凌寒,他眼中灵光微闪,如同最精密的阵盘在推演,随即化作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轻叹:
“凌寒长老,看来……你身上的旧伤,已无大碍了?”
凌寒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颔首:
“劳前辈挂心,已好了些许。”
在天枢道人的感知中,凌寒周身笼罩着一层玄奥难言的气息。
那气息初探之下觉得隐晦,仿佛蒙尘的古剑,但若细细体味,便能察觉其内里正孕育着难以想象的锋芒,并且在不断地壮大、升华。
令他这位对天地灵流与法则波动异常敏锐的阵道宗师心惊的是,这天外天破碎天地间那些混乱而稀薄的灵机,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的态势,向着凌寒周身汇聚。
仿佛凌寒正在悄然成为这片死寂世界新的“枢机”!
这感觉太过匪夷所思,但他深知其中牵扯甚大,只是将这份震惊压在心底,并未点破。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啊!”
他抚掌笑道,将话题拉回:
“有您这位戮魔剑仙,和我们殿主亲临,咱们天外天的战力,可是实打实地涨了一大截!此乃防线之幸!”
“哎呀呀!”
苏云岫被他一口一个“殿主”叫得浑身不自在,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几乎要跳起来:
“堂主您就别再喊我殿主啦!听着好生别扭!”
“哈哈哈,那可不成!”
天枢道人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摇头晃脑地反驳:
“当初可是殿主您亲口说的,‘咱们各论各的’,您是我们的殿主,我永远是您的老堂主。这话,老夫可是记在心里呢!”
“那、那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时的胡话!”苏云岫羞得几乎要跺脚。
天枢道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改口的打算。
“铛——铛——铛——”
就在这时,三声清越悠长的玉磬之音,穿透墙壁,清晰地回荡在办公室内。
天枢道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神色转为肃然,他目光扫过凌寒与苏云岫。
“走吧,”他沉声道,“总督府的会议要开始了,我们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