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烛照归墟 第26章 大师兄来访

“锵——！”

清晨的霞光之下，凌寒的身影辗转腾挪。

墨梅剑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游走的清泓寒光，时而如惊鸿掠水，时而似流云舒卷。

“锵——！”

又是一声清越的鸣响，余音在霞光与鹤唳间回荡不息。

凌寒的身形骤然凝定。

她收剑而立，身姿挺拔如崖边青松，墨梅剑斜指身侧，剑尖垂落一线清光。

漫天的霞光倾泻在她身上，为她清冷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

发丝与衣袂在晨风中轻轻拂动，仿佛与这片瑰丽的天地融为一体。

“啪、啪、啪。”

沉稳而富有节奏的掌声，不疾不徐地响起。

打破了这份人剑与天地交融的宁静。

凌寒循声望去。

只见大师兄岳峙，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大门之前。

他身着一如既往的玄色劲装。

身形挺拔如岳，眉宇间带着惯有的冷峻与沉稳。

那双深邃的眼眸正望向霞光中的凌寒。

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与欣慰。

“大师兄。”

凌寒收剑入鞘，走上前去。

岳峙的目光扫过凌寒手中长剑。

“这柄剑，”他声音低沉而笃定，“是林烛为你所铸？”

凌寒颔首：“是，她昨日所赠。”

“难怪……”

岳峙若有所思。

“前几日，她特意寻我，详细询问了当年傲梅剑的设计图谱与所用灵材。”

凌寒闻言，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她未曾留意的细节！

此刻被点破，往昔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

当年傲梅剑的诞生，何其艰难！

父亲凌晨与师尊玄微真人亲自踏遍玄穹大陆险绝之地。

才寻得那这样足以铸就神兵的稀世奇珍：

深埋于坠星海深渊之下的玄星铁；

由万年玄冰精魄孕育的冰魄玉髓；

由空间乱流淬炼的云纹秘银……

最后，由炼器堂堂主吴长老亲自出手，以本命真火熔炼。

不眠不休锻造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

方才令那柄傲骨天成的傲梅剑问世！

而林烛……

她才入内门多久？

她是从何处寻得足以媲美那些稀世灵材的矿石？

她又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复刻出与傲梅形神皆似的灵剑？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震惊与愧疚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凌寒！

她发现自己竟如此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林烛给予的一切。

却从未深究这背后需要付出何等的心力与代价！

更未曾想过……

该如何回报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岳峙似乎看穿了凌寒翻涌的心绪。

“此剑……并非林烛一人之功。”

他缓缓道：

“她是以此剑为例。”

“集结炼器堂数位长老之力。”

“将她那套‘分工协作、流水线作业’的新思想，付诸实践的一次验证。”

他顿了顿。

目光再次落在那柄流淌着清辉的墨梅剑上。

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据她所言，只要核心灵材供应充足，时间充裕……”

“像这般品阶的灵剑将可批量产出！”

“批量……产出？”

凌寒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她握着墨梅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响！

这不再是大师傅呕心沥血、耗费经年方能成就一柄的绝世神兵！

这是可以被“批量制造”出来的利器！

这颠覆的。

不仅是炼器之道，更是整个玄穹大陆对于力量获取方式的认知根基！

这一刻。

凌寒真切地感受到了林烛所提出的“流水线”、“分工协作”思想的恐怖之处。

“你去冲个凉，”岳峙的声音沉稳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我在客厅等你。”

凌寒心头一跳，瞬间明了大师兄此行的核心目的——二师兄萧烈！

她压下翻腾的思绪，匆匆应了一声，快步走向浴间。

冷水激在肌肤上，带来一丝清明，却无法完全冲刷掉心底的焦灼。

凌寒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完毕，步履匆匆地赶回客厅。

岳峙已端坐在客位。

他并未催促，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凌寒带着水汽的发梢和微红的颊侧，沉稳地开口：

“你先用些早膳。不急。”

凌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

草草用了林烛煮的药粥。

泡了一壶云渺茶端到客厅。

倒了两杯。

一杯轻推至岳峙面前。

一杯捧在自己手中。

这才在岳峙对面坐定。

客厅内一时静默。

岳峙并未立刻进入正题。

他伸托起那温润的青玉杯。

将杯沿凑近鼻端，闭目轻嗅，任由那清冽的茶香沁入心脾。

浅浅啜饮一口，神情专注而平静。

凌寒紧绷的肩线悄然放松，心绪也随之慢慢沉淀下来。

厅内，唯有茶香弥漫，以及瓷器偶尔轻碰的细微声响。

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宁静，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

凌寒知道，当这盏茶尽，便是大师兄开口之时。

而此刻的她，已准备好聆听。

“咔哒。”

岳峙将饮尽的青玉杯轻轻放回案几。

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寒立刻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岳峙。

“十日后，便是中秋。”

岳峙的声音平稳如常。

“中秋过后，东方玄策将亲临云霄仙宗。”

“不能……更早些吗？”

凌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岳峙缓缓摇头，目光沉凝：

“司天门……需要时间。”

“他们需动用秘法，仔细推演此行吉凶，评估可能引动的反噬与风险。”

凌寒心头一凛。

“司天门，即将结束十年遁隐，重返玄穹大陆。”

岳峙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

“这十年间。”

“他们不仅逐渐恢复了元气，还找到了化解当年魔族诅咒根源的方法。”

凌寒瞬间了然。

司天门的回归，意味着天机再现！

这无疑是寻找二师兄的关键一步！

岳峙的目光在凌寒脸上停顿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更沉重的消息：

“而且，如今的玄穹大陆，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司天门的‘眼睛’。”

凌寒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几日前，师尊与尚食坊姜老前辈应北海龙宫之邀赴宴。”

一听到龙宫，凌寒便抿紧了嘴。

“师尊他老人家于宴席之上，心血来潮，元神示警！”

听了岳峙的话，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达到玄微真人这等境界，早已通玄明道，与天地交感！

他的“不祥预感”，那几乎等同于天道降下的警示！

是灾劫将临的预兆！

“轰！”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凌寒身上爆发！

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近乎实质的冰寒杀机！

“咔嚓——！”

案几上，那两杯尚有余温的云渺茶，连同茶壶，瞬间被一股恐怖的寒意冻结！

杯壁、壶身，乃至其中荡漾的茶水，都在刹那间凝结成坚冰！

森冷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岳峙早有预料。

在寒意爆发的瞬间。

一股浑厚温和的气机便已悄然笼罩凌寒周身。

将那股失控的杀意与冰寒死死压制在她身周一尺之内，护住了厅内其他物件。

“你这性子……”

岳峙看着凌寒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无奈地叹了口气。

“何时才能学会收敛？一触及龙族之事，便如被点燃的火药桶！”

“大师兄！”

凌寒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与二师兄在天外天长城浴血多少年？！”

“斩杀了多少魔物？！”

“你可知我们亲眼所见……多少惊才绝艳的同道……”

“昨日尚在谈笑风生，第二日便……”

她的声音哽住，眼前仿佛闪过那些惨烈的画面，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

“有的在绝境中拖着魔物自爆，化为漫天血雾飞灰！”

“有的被狂暴的魔兽撕扯践踏，化成肉泥！”

“更有甚者，被魔物活活分食，连……连骨头渣子都未曾剩下！”

凌寒猛地抬起头，直视岳峙。

眼中是燃烧的烈焰与彻骨的冰寒交织：

“而龙族！坐拥亿万虾兵蟹将，占据四海之利！”

“五百年来龟缩深海，对天外天的烽火视若无睹！”

“对大陆的求援充耳不闻！”

“你告诉我！这让我……如何冷静？！”

岳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沉重与无奈压下。

他直视着凌寒燃烧的双眼，语气斩钉截铁：

“异域魔族，是我等生死大敌！此乃不争之事实！”

“正因如此，值此危局，玄穹大陆所有力量，无论过往如何，此刻必须放下成见，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这是唯一的生路！”

凌寒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更添一丝冰冷的锐利：

“我只怕……

“届时龙族非但不出力，反而暗中勾结魔族，从内部将这生路彻底断绝！”

岳峙沉默了。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岳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决断：

“所以师尊在感知到那份不祥后，已与姜老前辈动身亲赴司天门！”

“他们此行，便是要亲见天机子前辈！”

师尊亲往司天门，求见天机子……

凌寒闻言，心头剧震！

这其中的意味无需再多言。

凌寒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默默垂下眼帘，看着案几上那两杯凝结的冰茶。

沉重的静默，再次笼罩了客厅。

“嗡——”

凌寒腰间的通讯玉牒突然震动起来。

是苏云岫的讯息：

「小师妹！在家吗？我和林欣等会儿去栖梧居蹭饭啦！」

「今晚我们赖着不走了！」

「乖乖待着别乱跑！」

「食材我们买好了，过去就开整！等着吃大餐吧！」

岳峙的目光从凝结的茶杯上移开，看向凌寒。

“是师姐，”凌寒收起玉牒，解释道，“她与林欣要过来用晚膳，并留宿。”

岳峙微微颔首，站起身：

“宗内尚有要务，我便先行一步了。”

“大师兄，”凌寒也随之站起，目光恳切，“留下一起吧？师姐她们稍后便到。”

岳峙迎上凌寒真诚的目光，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凌寒的发顶，动作一如当年。

“并非客套。”

他收回手，语气恢复沉稳：

“百花谷的使者已至山门，关于丹药品质、炼制流程的‘标准化’细则，亟待敲定。”

“此事，片刻也拖延不得。”

说到此处，他话锋微顿，看着凌寒的眼睛，补充道：

“另外，告知你一事：

“你的《修仙基础》体系，经长老会决议，已正式定为仙宗培养新入门弟子的核心典籍。”

“首批基础教材，也已发往各附属城池，供世俗中的少年少女研习了。”

凌寒心头猛地一热！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巨大的欣慰瞬间涌遍全身。

岳峙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

“因编纂过程中。”

“得百花谷、司天门、尚食坊乃至魔教，多方鼎力相助。”

“故也复刻了一份完整体系赠予他们。”

“听闻他们皆有意以此为基础，着手编纂契合自身传承路径的教科书体系了。”

说完，岳峙便紧盯着凌寒的神色，担心她有所不满。

凌寒听后，却只是微微一笑：

“得人相助，自当回馈。此乃应有之义。”

“我编纂此书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帮助更多人踏上仙途，明悟大道。”

“如今，他们所做之事，不正是沿着这条道路前行吗？”

她的声音带着由衷的喜悦：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岳峙定定地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而坦荡的喜悦。

仿佛看到了当年在他和师尊面前说出“要守护苍生”的小小女孩。

他眼中最后一丝顾虑消散。

再次伸出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又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呀……”

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与怀念。

“这份心性，倒是……一点也没变。”

凌寒微微一怔，尚未来得及细品这句话中深藏的意味，岳峙已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去。

玄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栖梧居洞天流转的光影之中。

案几上，那两杯凝结的冰茶，在洞天恒温下，悄然融化，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