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凶刃 第30章 第三十章 痊愈

天哪，钟沁这狗嘴里竟然还能吐出正经事？

季砚书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但见对方一本正经，还是勉强按捺下性子瞥他一眼。

“玄明前几日从北境送了信来，送信的人进不来王府，只好辗转送到我手上。你这边焦头烂额，我也没顾得上看，今日见你好了，我才想起来。”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过去，“你看看。”

季砚书这才想起远在北境的顾玄明，幸而让他赶在秋猎之前走了，不然钟老一死，哪还脱的开身？

不过对方自小深受钟老恩惠，错过这最后一面，不知道会不会伤心。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刚才那点烦躁很快就散了：“突厥人又换可汗？那图才死了几年？”

“说的就是呢。”钟沁附和，“突厥人虽然明面上安安分分，内里争端却一直不断，老可汗子嗣凋敝，亲儿子除去那图，一个都不剩了。比起他们这个更换的频率，我更想知道，这次登上可汗之位的到底是谁？”

季砚书反问：“顾玄明没打听到？”

钟沁摇了摇头：“这个新可汗据说行踪莫测，至今咱们的人也没有确切消息——但奇怪的就是这个，我这两天去过一趟东宫，太子殿下说，陛下接到了突厥汗国的请安折，说是他们的新可汗要亲自来给大祈的皇帝拜年。”

既然有意隐藏行踪，那必是不愿旁人知道身份的，历来突厥的可汗就对大祈唯恐避之不及，但这个偏偏又巴巴地凑上前来，可真是奇怪。

季砚书一时也摸不透其中关窍，门外又响起几声闷哼，二人双双抬头，就见侍书从窗边快步走过，她额头布满细汗，身上的衣服几乎要被血浸透了。

“你这也不是个事儿啊。”钟沁看着这惨不忍睹的场面，提议道，“要不我给你调几个人来吧？”

季砚书欣然同意：“好啊，你那个山庄，有多少人能给我？”

钟沁略一思忖：“暗卫二十，府兵三百，怎么样？”

季砚书显然不满：“就这么点儿？抠死你得了。”

“你当那是地里的白菜呢？那么好种。”钟沁气笑了，“都是高手，不比老王爷留给你的人差。”

季砚书这才屈尊降贵地点了个头，话音一转：“暗卫三十吧，府兵少点，就要二百。我一个女孩子家，册上登记那么多兵算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钟沁沉默了，半晌斟酌着说：“这样吧，给你暗卫三十五，府兵两百。上次陪着你去香山的那个小丫头，也一并送你了，怎么样？”

季砚书和他碰了个杯：“成交！”

他们口中的山庄，原是京郊五十里外的一座皇庄。是陛下随手赏给季砚书的，本来是一座荒院，恰逢那年钟沁被困京城，心中郁闷，季砚书就将这荒院悄悄给了他，本意是让他做个跑马喝酒的庄子解闷儿。

谁知道钟沁这小子是个人才，见实在拗不过家中长辈，便索性收心经营起了山庄。季砚书远征南疆的那几年，他和太子在京郊暗暗培育了一批暗卫死士，还将庄子更名“清风山庄”。

这还不算完，等季砚书回京知道此事的时候，这好小子早就已经将清风山庄的暗点安插的到处都是了——

四方消息往来送达，天南海北的各色生意都能窥见他们的影子，而且只暗自效命于太子一人，就连季砚书这个地主想要点儿消息都得花钱！

天理何在！

说到清风山庄，季砚书的神色也严肃下来，她收起笑意，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最近收留了一批墨家后人，我也有件事需要交代给你。”

钟沁心领神会：“你想要天崩？”

“我不想要，但我们不能没有。”季砚书将怀里的图纸拿出来，悄声放在桌面上，“现在局势莫测，咱们总要有一两条退路。”

“如若他们能造出来，你就将这一批人在你的庄子里看好了。”季砚书声音压得极低，“如若不能，一个不留。”

钟沁将那张小纸条收进怀里，见季砚书还有话要说，他挥手打断：“其他的你不用嘱咐，我都明白。这张纸条不会流出山庄半步，你放心。”

季砚书闻言不再多言说，只是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

钟沁在这儿絮叨半天，水都喝了两壶，这才将他的一腔关切之情全都表达清楚，说完这些，喝完最后一盏茶，此人拍拍屁股，打算告辞了。

季砚书也跟着站起身来，秉持着地主之谊，打算将对方送到墙根底下。

只见她抄起那把颇有些年头的短剑，不怎么费劲地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拍拍钟沁的肩膀：“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小院，季砚书抬头观望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在感慨什么，随后她侧身让开，对着钟沁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只见钟沁毫不费力地飞身上去，轻巧地骑上墙头，随后对着地上的季砚书挤眉弄眼，嘴碎地嘱咐道：“我看人家待你是真的好，你既往后想踏实过日子，还是对他实在些罢。”

话音还未落，季砚书手中的短剑便已掷了出去，钟沁猝不及防被砸下墙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季砚书中气十足：“滚！”

钟沁摔了个狗啃泥，仍旧在墙的另一边嘻嘻哈哈，伸手拾起季砚书那把价值不菲的短剑，大笑着跑远了。

次日清晨，季砚书先是去后院“库房”验收了侍书一个晚上的成果。钟沁干事还是麻利的，院中齐刷刷站着一排蒙面黑衣人，见她到来，都齐齐低唤：“殿下。”

季砚书摆摆手没回话，刚打开门，滔天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她皱眉挥了挥手，冲着身后吩咐道：“别在这放太久，赶紧处理了。”

说罢转身，却见平叔候在门外，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季砚书用眼神询问，就听见老管家以一种平常鲜少使用的纠结语气回：“殿下，那个，丞相府家的小公子来啦，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季砚书：“……”

她病中那几日诸事混乱，各方面都照顾不周，一不留神就让侍书那个吃里爬外的小东西将韩弋这个祸害放了进来。当时季砚书卧病在床，腿长在人家身上，她也奈何不了对方。

而现在季砚书都好了，这人竟还登门登得如此理所当然！

她认命地朝前厅走去。

整个王府当年是按照亲王规格建的，虽然这些年渐显寥落，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依稀能窥见一点旧时富贵的影子。

韩弋坐在前厅，见面前摆放着一扇前朝的翡翠屏风，暗忖就算是在丞相府上，也鲜少能找到比这还贵重的东西了。

正感叹间，转头却见季砚书神色复杂地立在门口。

她其实还不知该如何面对韩弋。

病重那几天，季砚书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每天除了吃药吃饭能清醒一会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也就任由韩弋怎么摆弄她。这下子她是能跑能跳，脑子也清楚了，再见韩弋，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像以前一样赶人送客吧，人家好歹不辞辛苦地照顾了自己小一个月，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留下他吧，季砚书自己又没有那么愿意，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却没想到韩弋自己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他对着身后的平叔吩咐将饭菜摆好，还亲自帮季砚书布置好了碗筷。

季砚书终于动了，她带着一脸的欲言又止坐在了韩弋对面，经过良久的思想斗争，决定眼不见为净，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大病初愈，厨房准备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唯有一道焖鱼算是沾了点荤腥。季砚书这几天嘴里淡出鸟来，想也没想便朝鱼伸筷。

不料筷子未至，韩弋就已先伸手将那条鱼端走了。

季砚书朝对面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真情实感地不明白韩弋又闹什么幺蛾子。

却见韩弋面不改色回视：“你才刚好，不适合吃这个。”

季砚书：“……”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韩弋最近脾气好了不少，遂打算先心平气和地跟对面讲讲道理，她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我就吃一点。”

韩弋不为所动：“不行。”

季砚书：“……”

她自认实在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诚然这确实算不上什么优点，但纵横沙场一些年带出来的习惯，一时间不好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压根也没想改。

就比如现在，她盯着韩弋手上握着的一双筷子，有点想给它撅了。

刚要发作，她忽地又想起昨天晚上钟沁那一顿推心置腹，还是决定勉强咽下这口气，转手夹了一片小白菜。

然而两人诡异的相安无事显然没有因此持续太久，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懒洋洋的一声：“我正寻你呢，倒自己先吃上了——韩大人也在。”

季砚书脸色不怎么好地回过头去，就看见院子里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是这些日子都住在王府的陈清。

他立在门边，不怎么标准地对季砚书行了个大祁的礼，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十分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季砚书身边，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自觉动手给自己盛了碗粥。

季砚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神医还真是宾至如归，我这王府简陋，未曾怠慢圣手吧？”

陈清十分大方：“尚可。”

无奈闭了闭眼。季砚书此番回王府本来就是为了躲躲清静，现在身边一个两个的都是烦人精，还不如在相府别院时住的舒服呢。

没办法，她在心里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