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风玄逸是真救驾还是假救驾,只要谢恒能赶到这傻小子进大内之前拦住他,届时即便是有什么误会也来得及解开。
朝中重武轻文已久,武将有他们朱家,有风家做大头。
朱家有谢恒,他好歹是个皇子,流了天家的血,尚且不好对付,但若是想要发落风家,就简单了。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不懂,皇帝老子当甩手掌柜也好,改朝换代也罢,他也通通不在乎,但也不是现在。
现在皇帝正值壮年,边境虽有骚乱,却也掀不起风浪。
此时宫中发生哗变,真要改朝换代不太可能,但若借机清剿臣子,还不是顺手的事儿。
可惜,他想得很好,但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等谢恒赶到时,风玄逸已经被围了。
他带着百名风家的侍卫,持刀持剑,身披甲胄,被西厂的人围在了朱雀门。
打眼一瞧,为首的那人,居然是高保全。
高保全配着陌刀,高圆帽,圆领飞鱼服,眉眼尖利,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将军,你该知道佩刀上殿,是诛三族的死罪吧。”
风玄逸丝毫不怵,反倒是把刀抽了出来:“今日天子遇难,阉党妄图干政,我即是为了清君侧而来,更是为了黎明百姓而来。”
“西厂在内宫待久了,何至于要武将闯宫。”高保全说,“咱家听说风老将军给你下了禁令,你非但不听,反而私自调兵。圣旨、虎符跟大将都未曾准予……小将军,你的主子既不是陛下,也不是风老将军,你的主子是谁呢?”
"休要挑拨!”风玄逸喝道,“我拿了陛下的刀,世世代代受的是皇恩,绝不会轻易被贼人挑唆。我与父亲在城墙上驻守已久,却迟迟不见手谕,焉知不是你这小人拿了密而不发?!”
“咱家密而不发?”高保全说,“你不得令却闯宫在先,却倒打一耙。咱家念你年纪尚小,许是忤逆不孝之举,谈不上什么大罪……都有,将风小将军拿下,压入大牢听审。”
风玄逸喝道:“谁敢动我?!”
刀已出鞘,寒光凌冽,已成剑拔弩张之势。
谢恒看热闹看久了,才遥遥出声:
“——高公公,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高保全一回头,笑容顿了顿,旋即行礼:“三殿下,您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清剿贼寇么?”
“贼么,剿着剿着就剿到这儿了。” 谢恒姗姗来迟,“这是唱哪儿一出啊?”
“回三殿下,奴婢正跟小将军商讨呢。”高保全笑道,“陛下手谕未到,虎符正在太子手上,小将军不听风将军的军令,擅自带着亲卫进宫,念着小将军年纪还小,奴婢正想着,若下了将军的腰牌,先打入大牢,事毕后再找陛下亲自定夺,此为万全之策。”
“原来是这样。”
“三殿下——!”风玄逸见他还真点头了,急道,“陛下的手谕未到,安知不是阉党联合贼子封锁了消息,眼下天子身陷水深火热,风家世代食君禄,怎能坐得住?”
“小将军杞人忧天了。”谢恒闯入包围圈,高保全眼神一瞥,西厂太监们纷纷将刀撤了回来。
“将军,此次动乱远没有你想得如此严重,宫中动乱的卧底我已依法处置了,陛下在大内好好的呢。”谢恒拍拍他的肩,“此次是你莽撞在先,即便是没能得到御令,也应该在外廷驻守,你这大张旗鼓地往里一冲,岂不是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
风玄逸的情绪在他的安抚之下逐渐平息,却仍旧说:“臣为君为国,不在乎虚名。”
“忠肝义胆。”谢恒赞许,旋即又说,“可你想过没有,若此事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你兄长跟风老将军,怎么办?”
风玄逸沉默了。
“所以,这事儿你还真不能怪高保全,倒不如说他还帮了你。”
此话一出,风玄逸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嫌恶的神情,谢恒乐了。
“此事既是乌龙,何必闹大?”谢恒说,“牢狱之灾不可免,却也不能私自动刑。派人看守,不可怠慢,一切等事毕之后,再让父皇定夺。”
“……”高保全笑着俯身,“是。”
风玄逸被压下去时,脸色仍旧不好,却也配合着将刀给收了回去。
谢恒看着他,心中总有股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三殿下。”
高保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恒回头:“厂公还有何指教?”
“谈何指教。”高保全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立,眼神看遥遥看着风玄逸的方向,“殿下是怎么知道风玄逸会被奴婢们围住的?”
“我哪里知道。”谢恒笑道,“纯属巧合罢了。”
“巧合么。”高保全若有所思,又说,“殿下,风家虽骁勇,却不善于皇家,他们总归是个隐患。”
“厂公有私仇?”
高保全道:“忠君之举,何谈私仇。”
“风小将军赤忱,并不下当年风朗将军之英勇。”谢恒说,“厂公何必先发制人呢?”
“殿下此言差矣。”高保全缓缓道,“要养一条好狗,除了狗要好,主子也得会用。若是用坏了,用狠了,再忠心的狗也会咬人的。一条背叛了主子的狗,是不会因为旁的人多喂了一块肉,就立马改名换姓的。”
谢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厂公认为,我是否应该在事变发生之前,抢先一步杀了这条三心二意的狗?”
“殿下明鉴。”
谢恒再次笑了。
“那厂公认为,”他侧过头,瞳孔深处明暗不明,缓慢的字句间藏着兵不见血的白刃,锋利非常。
“这条狗,是风家,还是西厂呢?”
……污浊的天光未褪,铅色氤氲,凝滞而沉重。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一根绷紧了的弦,谁都不愿意去提及,不愿意去触碰。
高保全压下了翻涌的情绪,突来的惊异,用一种从未展露过的目光看向谢恒的眼睛。
那里头,是足以将二十年的,关于另一个人的偏见彻底推翻的存在。
对峙间,传话的小黄门面露喜色,说:“三殿下,风老将军牵了一支小队绕进了队伍,一剑射穿了大将的头颅,匈奴退兵了!”
“……”
“……”
不知过了多久,脸颊落下的一丝凉意打破了寂静,前几日的狂风暴雨还未完全停歇,在休整了几日后,再次卷土重来。
“老将军英勇,不减当年。”冰凉的雨水浸透衣衫,顺着领口贴紧皮肉,谢恒抬起手背一擦,语气很冷,“剩余的,随我进内廷护驾。”
宫乱最闹腾的时候,只在开头和收场时,躲藏在宫内的宫女跟太监们喜不自胜,奔走相告。
风声呼号,四通八达的宫墙被黑云沉甸甸地压着,劫后余生的呼喊穿透屋檐跟梁柱,在风雨欲来的前夜获得了短暂的喜悦。
……
……
半个时辰后,门被打开了。
按捺住内心的不安,谢恒压着刀柄带着身后的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本来来之前他想过,要是对着一个便宜老爹跪不下去可怎么办,但真到这个时候,好像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好似他在另外的某个时空早就跪了无数次。
……虽说这种忍者神龟的莫须有经历实在没什么可回忆的,但有时候条件反射还真骗不了人。
说不定原身小时候被爹妈打出肌肉记忆了也未尝可知。
皇帝的声音在高台响起:“吾儿神勇,何罪之有。”
谢恒道了谢之后,借着余光往台上扫了一圈,在扫到某个人时,他目光凝住了。
雨幕中,一行飞鱼服锦衣卫持刀站了一行,地上是一排贼子的头颅。
再抬目,刹那间还能瞧见树中隐隐绰绰的属于锦衣卫的人影……这都不奇怪,谢恒在意的,是人群中的沈絮。
他似乎注意到了谢恒的视线,目光一转,定定地朝他望来。
一高一低,遥遥相望。
半晌后,他轻轻朝着谢恒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嘴型,谢恒看清了。
【看戏了。】
大家不要嫌我更新慢,新人作者热度太低,没有榜单,所以我在压字数,然后单机码字又十分无聊,我也想上榜后猛猛更呢……等不及可以先存着,不要怪我呜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