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往前一步,沈絮哪里知道他能回溯,眸光一紧,手里的毒针下意识松开了,“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话音一顿,谢恒将下半句话给咽了回去,话题一转,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朱珂给压了吗?”
沈絮接过他手里的针时,顿了一顿。
“说说看。”
听他语气缓和,谢恒心里头的石块落了地。
“计划还未完善,所以……”
岂料沈絮闻言哼笑了一声。
“还未完善?”
谢恒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上挑眉梢,心头一紧。
“诡谲之人,需一击致命。”伞下的阴影将两人笼罩在了一起,沈絮垂目,“或许你说的对,若喝了那杯酒,我会冲动行事,但殿下将他压入北镇抚司,不但不能将其除掉,反而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后患无穷的敌人。你将他压进去,正是想将幕后之人钓出来,是么?”
谢恒大为震撼:“你,你知道啊。”
“想过,但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如此粗陋的计划。”
谢恒:“喂,这话过分了……”
“殿下有想过,等他被救出来之后,该如何处理他?”
“他此刻已经声名狼藉,只要少加利用……”
沈絮莞尔,打断了他:“可若我说,三皇子已经砍了他一条手臂,失了臂膀,再将坛子里的人血酒清了,找不着对证,再打发他去打杂,殿下怎么确保他不会再次东山再起?”
遭了……
他好像还真没留证据。
谢恒的思维还有一部分停留在现代,下意识将古代律法跟现代律法对标,完全没想过古代的证据留存率有多低。
稍微打发些银两,这周边的百姓有一半就得倒戈,届时再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一番,罪就能轻不少。
朱珂是个什么人?
他有前科啊。
拿着同样的罪再翻个同样的身有什么难的,难怪那老东西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那……怎么办?”
“自然是,一劳永逸。”
“你是说除掉他?这怎么除?除掉后万一查到你头上怎么办?”
本想着给他压到牢里就算安定了,结果反倒给他筑了层堡垒。
要说这刺客最难进去的地方,除了皇帝的寝宫,那就是这个诏狱了。
“死人是不会开口泄密的。”沈絮冷冷地说,“殿下只需记着一件事,凡事一旦做了,就得永绝后患。这秘密沉在水底,要想挖出来,就得开了他的膛破了他的肚,才能从里头把想要的东西给拿出来。殿下给敌人留余地,等敌人翻了身,回了神,必定会让殿下千百倍地偿还,这道理,殿下懂了么?”
“可这……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些?”
沈絮说:“绝?”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谢恒打着打哈哈挠头,“历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你放过他,他日朱珂便不能放过我。”沈絮说,“他多活一日,我便少活一日,即便这样,殿下也无所谓么?”
“殿下。”沈絮轻柔地劝,“我想活着。”
沈絮向他示弱了。
他如此要强,却不像历史所说的那般狠辣,要说索人性命,朱珂与他有血海深仇。
谢恒下不了死手是因为他是现代人,他将人命看得重,但沈絮要在乱世中挣扎,人人都想要他的命,行差踏错一步就要命丧当场。
想活着有什么错呢。
更别提朱珂这种人了,就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你想怎么做?”
“殿下,你想做皇帝吗?”沈絮忽然问。
“这个……?”谢恒实话实说,“说实话不是很想。”
“殿下得想啊。”沈絮徐徐道,“权势是个好东西,天下群臣心向往之,这世间有太多像朱珂这样的贼人活着,只要活着,就会争夺,只要争夺,那他们就是殿下的敌人。殿下想要安稳,旁人也想要安稳,只有全天下的权势都尽在殿下之手,殿下才能真正地安稳。”
谢恒说:“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殿下有殿下想做的,我也有我想做的。”沈絮轻声说,“若殿下愿意,我愿意为殿下付出绵薄之力。”
“……”
“……”
“沈絮。”谢恒说,“你看着我。”
沈絮缓缓抬眸,笑了:“怎么了,殿下?”
“想要安稳,不一定非得是用皇帝的身份。”谢恒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这些话,以后就再也别说了。”
他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竟然从里头找不到半点情绪。
渐渐的,沈絮才像是缓过了神,纤长的睫毛一抖,晶莹的泪水划过,这滴泪就像落到了谢恒的心底,烧得他生疼。
“……殿下。”谢恒腰部一紧,是沈絮抱住了他,他的声调再也不像是那般毫无波澜,是压抑已久而爆发的恨意,长久到嘶声,每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我只是害怕……也恨我的无能为力,恨他们都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从没有一个人为我想过,我还能信谁呢?”
谢恒不想让他活成茹毛饮血的怪物,也不会让他孤立无援。
“我会帮你的,沈絮。”谢恒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我一定会帮你的。”
“殿下。”沈絮靠在他的肩窝里,声音轻缓,“殿下不能背叛我,殿下若是背叛我了,我……”
下半句话谢恒甚至都没听清,因为密密麻麻的雨落在了伞面上,将声音砸得粉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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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