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知逸在太极殿外站着晒着太阳吹了会儿早秋的冷风,半晌她才拍拍微僵的脸颊,准备走回宫去。
她刚转身就和拐角处站着的徐展焕对上视线,她被吓得一激灵,在大概读懂徐展焕眼底的意思后,她左右望望确定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个,才快步朝徐展焕走过去。
她刚还拉着皇帝争了会儿传言的事情,也不知道徐展焕等了她多久。
刚才在殿内她没留意,徐展焕还是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可见他还是一下朝就被皇帝拉到太极殿谈话的。
从卯时上朝到现在都快用午膳了,徐展焕不但被迫待在宫里回不了家,还从早一直站到现在,连个椅子都没坐过,章知逸瞬间就共情了当初那个社畜打工人的自己,这让她看徐展焕的眼神都温柔了不少。
“徐大人特意等候,是有什么事吗?”
徐展焕被她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握拳掩唇轻咳两声,然后从宽袖里掏出一张对折着的纸递给章知逸。
四下无人,章知逸便毫不避讳地直接伸手接过,却察觉到徐展焕的手腕一顿。
“徐大人?”
徐展焕抽回手。
“这是殿下今早差人送来的,只是还恕微臣眼拙,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所以特意来请殿下解惑。”
章知逸展开信纸一看,自己也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直接凭直觉和手感在纸上画了一个树状的思维导图上去,当时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一看真是离谱到没边,离谱地好像原始人在用甲骨文和现代人对话一样。
她把纸重新折好塞到自己的宽袖里,默默把物证回收。
章知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说:“是我疏忽了,不过这不重要。我只是想找徐大人商议出一个适合我们两个人的联络往来方式,总不能还和现在这样……”你蹲我一次我蹲你一次的,“随便。”
徐展焕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赞同地点头:“殿下思虑周全,那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
章知逸托腮想想道:“当下还真有一个,只是不确定可不可行,过几日待我试过后倘若效果还不错,你就知道了。”
徐展焕没意见,见势做揖便要告辞,章知逸却叫住他,“敢问徐大人的祖籍是哪里?”
徐展焕心中虽疑惑却如实回答。
章知逸:“那徐大人现下住在何处?”
徐展焕又答。
章知逸又接连问了几个琐碎的问题,徐展焕答完最后一个才反问回去:“殿下问这些做什么?”
章知逸张口就来:“这些都和我说的那个法子有关。”
其实不然,章知逸只是想让徐展焕感受一次工作时被关心的感觉。
唉,她真的太有爱心太善良了。
徐展焕欲言又止,表情看起来不太相信的样子,沉默片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既然章知逸说那张纸上的东西不重要,那他就没什么好问的了,至于后续的一些事情也不是一言半句就可以说清楚的,更何况这里也不是可供说话的地方。
徐展焕点点头,弯腰作揖便告辞离开了。
章知逸目视着徐展焕走远,陷入一阵沉思,片刻又自顾自地摇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清空,双肩一耸长出一口气。
牛马社畜还没偷闲几天,又要有的忙了啊。
她慢悠悠晃回长乐宫,远远就见绿云一个人站在宫门外四处张望,她正要出声喊人,绿云就先转过头看到了她。
绿云朝章知逸跑来,语气焦急:“公主,你可算回来了,真是急死奴婢了。”
章知逸牵起绿云的手安慰地拍拍,问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着急,我是事出有因才回来的稍晚了些的。而且我不是给你放了半天假,让你好好休息的吗,怎么还站在外面等我?”
她又把绿云的手包住,往热里搓搓:“看你手凉的,等好久了啊?”
绿云摇头:“没多久。奴婢见公主迟迟未归,哪里能有心情休息,就自己跑了一趟毓庆宫,结果守门太监跟奴婢说公主和杜姑娘早早就离开了,奴婢再问他们却不清楚您去了哪里,等奴婢回来才知杜姑娘派人传了话过来,说您又去了一趟太极殿,奴婢这才到宫门外候着的。”
绿云一顿,撅着嘴道:“公主,奴婢知道您着急,可是奴婢也会担心您的啊,如果下次再碰上这种奴婢没有陪在您身边的事,您一定一定要让人传话给奴婢……”
忘了找人传话回宫说她会晚归一会儿,是章知逸的疏忽,可她没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杜映菱居然能这么心细。
好吧,她收回之前对杜映菱的刻板言论。
章知逸诚心向绿云道歉:“此事是我欠妥当了,绿云,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做到,我们不气了好不好啊?”
她把手上移到绿云的小臂,虚握住左右晃晃:“好绿云,我们先用午膳吧。”又夸张地捂着肚子,“我都要饿得走不动了……”
绿云向来对章知逸足够心软,立刻把这些那些全都抛之脑后,忙进殿喊人去传膳来。
章知逸静静在后面看着绿云叉着腰左叫住这个右吩咐那个,内心不禁感慨了一句这就是生活啊!
绿云为章知逸布好饭菜,她就立刻握筷先往嘴里猛塞一口,饭菜入胃,她舒服的眯着眼后仰靠在椅背上,人和胃都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章知逸刨饭刨到一半又突然顿住,等她嚼巴嚼巴地把嘴里的饭咽下后,头慢慢从碗里抬起来。
她对上绿云疑惑的双眼,把筷头咬在齿关上眨眨眼,轻轻皱眉问:“绿云,你觉得杜姑娘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绿云啊一声,想想回道:“杜姑娘平易近人,对奴婢们都很和善。奴婢觉得杜姑娘很好。”
“你觉得她人挺好的,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你说我到底要不要……”章知逸话到一半突然刹住。
绿云还在等她往下说,歪头倾身凑近章知逸,谁料章知逸纠结两下,摆摆手又把话题扯到了别处,然后绿云的脑子也顺着她的话也走偏了。
章知逸在心里默默摇头,今天这趟毓庆宫把她去的,让她一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突然都有点想棒打鸳鸯,把杜映菱和章同峥的这一桩命定姻缘给拆散掉。
但是她又觉得这样做是不是会不太好,毕竟在杜映菱看来,章同峥还是那个救过她一命的谦谦君子,而且杜映菱还把章知逸看做是很好的朋友。
章知逸换位思考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好朋友在她面前说她喜欢的人的坏话,还想劝她别喜欢了,那她心里可能会不太舒服。
更不要说她之前无意中提了一嘴有关杜映菱会和除章同峥之外的人成婚的话,她可没忘当时杜映菱的反应有多大。
章知逸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再观望观望,毕竟她现在只是单方面的感觉章同峥怪怪的,而且是各方面都怪怪的。
具体表现在她只要和章同峥待在一个地方就浑身难受。
章知逸做出结论,要么是章同峥真的有问题,要么是她太敏感,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她应该就是单纯和章同峥八字不合。
想到这里,章知逸不免就在心中偷偷吐槽此书作者。
章同峥虽然是设定上的男二,但他的故事主要都围绕男主展开,现在男主还没有出现,她就对章同峥完全丧失了上帝视角的先天优势。
说起男主……
现在的小男主应该还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猥琐发育吧。
她摇摇头把逐渐飞远的脑子打住,情绪不高地慢吞吞吃完饭,又绕着长乐宫转了两圈消食,然后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天大地大,对她来说都没有吃饭睡觉大。
等章知逸睡了半个时辰自然醒后,她就发现绿云靠在她床边盘腿坐在地上,聚精会神颇有兴致地看一本书。
章知逸窸窸窣窣的坐起来,绿云听到声音飞快把那本书压在裙摆之下,转过身来眼神飘忽略带心虚地道:“公主,你醒了啊。”
章知逸伸个懒腰点点头,她探身往地上望,却被绿云跟着微移上半身挡住视线。
她双眼眯起,神色幽幽:“绿云,你藏了什么宝贝的好东西啊,连我也不能瞧瞧吗?”
绿云支支吾吾道:“呃……啊……也没什么啦……”
章知逸拖长尾音:“是吗……”
绿云没坚持几秒,就在章知逸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垂眼瘪瘪嘴,双手把藏起来的东西掏出来递给章知逸。
章知逸接过一看,就是很常见的《女诫》。
“绿云,你居然能把它看得那么入迷,真是……口味独特。”
章知逸是最讨厌这种死板又无聊的东西的,她就算只是随便看看,都可以秒去见周公,所以她万分佩服地为绿云竖起大拇指。
能把这种书看的津津有味的绿云,在她眼里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绿云眼见她误会了,连连摆手又摇头:“不是不是,公主这不是《女诫》。”她伸手对着书的封皮一阵捣鼓,露出里面的真面目来。
章知逸直勾勾盯着绿云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女诫》变成了一本《花月》。
只怪章知逸没先翻开看看,她默默腹语,一看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她随意翻开一页,读道:“他的大手掐住花月纤细的腰肢……”
突然章知逸眼前一晃,书被绿云一巴掌拍落,绿云脸色通红,羞得话都说不利索:“公主……您……您怎么直接念出来啊!”
章知逸也是等念出来了才发现她都念了些什么,她尴尬干笑两声:“绿云,我不知道你竟然喜欢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