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副本尽头等我 第4章 方白皎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走廊里令人作呕的血色与墙壁的呻吟。宿管室里浓重的劣质檀香和陈腐气息几乎令人窒息，唯一的光源是门边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勉强照亮门口一小块区域，更深处则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许南洲抱着零，心脏仍在狂跳。他努力平复呼吸，警惕地扫视着这个狭窄、压抑的空间。身后……没有声音。

他猛地回头！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几乎贴着他的后脑勺！宿管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老式的大号手电筒，此刻正从下往上，直直地照着他自己的脸！

青灰色的皮肤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蜡质感，松弛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深刻，浑浊的眼珠在强光刺激下毫无反应，深陷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而那咧开的、露出黄黑牙齿的笑容，在自下而上的诡异光线下，扭曲变形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呃！”许南洲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柜板上，怀里的零也受惊地“喵呜”一声。

就在他心脏几乎停跳的瞬间，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如同钢针般直接刺入他的脑海，从眼镜上发出的声音:

【警告！精神遭受强烈冲击！玩家许周周精神值 -5！当前精神值：75/100】

【警告！生命体征异常波动！玩家许周周生命值 -10！当前生命值：90/100】

许周周！又是这个的名字。许南洲在极度的恐惧和眩晕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再次冲击。这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烙印，伴随着每次系统提示出现。

它到底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是系统的错误？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关联？

宿管似乎很满意许南洲被吓到的反应，那死人脸上的诡异笑容更深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手电筒。

“啪嗒。”

一声轻响，宿管摸索着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

刺眼的白炽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习惯了昏暗的许南洲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眼睛生疼，忍不住抬手遮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适应了几秒，他才勉强看清了宿管室的布局。房间不大，和普通学生宿舍差不多面积。一张单人铁架床靠墙放着，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一个老旧掉漆的木柜子立在房间中间而自己正考在它身上。一个红色的塑料饮水机放在柜子旁，桶里还有半桶水。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床的一台极其老旧的、带着显像管凸面的电视机，屏幕上布满灰尘。

看到这台电视的瞬间，许南洲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经典的恐怖形象瞬间跳入脑海——贞子。

不会吧……这个副本里难道还要爬出来一个？

宿管没理会他的惊疑，自顾自地走到饮水机旁，拿起一个印着褪色牡丹花的搪瓷杯，慢吞吞地接了一杯水。水看起来很清澈。

许南洲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巨大的木柜子吸引。它横亘在房间中央，像一堵墙，将房间硬生生隔成了两部分。柜子顶部几乎挨着天花板，侧面只留下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过道。过道的入口处，挂着一块洗得发灰、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白布帘子，严严实实地遮挡着柜子后面的空间。

那后面……是什么？是堆积的杂物？还是……别的什么？浓烈的好奇心混杂着对未知的恐惧，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他甚至忍不住向前挪了一小步。

“喵——”

怀里的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不满地叫了一声，用脑袋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像是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这时，宿管端着那杯水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水杯递到他面前。

许南洲看着那杯清澈的水，想到前几次循环里关于宿管“招待”的恐怖传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就要摇头拒绝。

就在他摇头的动作刚做出、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宿管眼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骤然加深，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到了耳根，那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极其恶毒的期待！

不对劲！拒绝可能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电光火石间，许南洲硬生生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几乎是抢着说道：“谢……谢谢宿管老师！我正好渴了。” 他飞快地接过水杯，在宿管那瞬间变得有些错愕，随即又转为更深沉玩味的目光注视下，屏住呼吸，仰头“咕咚咕咚”将整杯水灌了下去！

水没有异味，就是普通的凉白开。

然而，几乎就在他放下杯子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海啸般的困倦感猛地席卷了他！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意识如同坠入泥沼，迅速下沉……

“我……”他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身后那张硬板床上。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的感知是零温热的身体蜷缩在了他的颈窝处。

一夜无梦。

仿佛只是闭眼再睁眼，刺耳的闹铃声便在耳边响起。宿管那张死人脸凑在床边，声音干涩：“同学……七点了……该……上课了……”

许南洲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窒息感！他低头一看，零正像个毛茸茸的围脖一样，惬意地趴在他的脖子上呼呼大睡。

“起来……”他哭笑不得地把猫抱开，坐起身。

宿管白天的样子似乎……稍微有了点活人的气息？虽然脸色依旧灰败，眼神依旧浑浊，但那种死气沉沉的僵硬感减轻了一些。但许南洲心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昨夜那杯水带来的强制昏睡，还有宿管那诡异的笑容，都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他抱起零，对宿管生硬地道了声谢：“谢谢宿管老师收留。”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巨大的柜子和那条被灰白布帘遮住的狭窄过道。那后面……到底是什么？这个疑问像根刺，扎在了他心里。

清晨的宿舍楼异常安静。他抱着零走出楼门，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有鬼打墙，没有血红的灯光，没有墙壁里的怪物，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他大概是整栋楼起得最早的学生了。

通往教学楼的主路上行人稀少。许南洲抱着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一条穿过小树林的近道。晨光熹微，林间薄雾未散，鸟鸣清脆。

走到林间一个供人休息的八角亭时，许南洲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亭子的长椅上，蜷缩着一个人影。那人低着头，似乎睡着了。但让许南洲瞬间头皮发麻的是——那人身上，从肩膀到裤腿，沾满了大片大片暗红发黑、已经干涸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在清晨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

许南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同学？”他压低声音呼唤，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肩膀。

那人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相当英俊但此刻写满疲惫和迷茫的脸，眼下一片乌青，眼神有些涣散。他茫然地看着许南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我……睡着了？”他的声音沙哑。

“应该是。你的衣服……脏了。”许南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平静，而非其它，指着对方衣服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暗红痕迹。

“脏了？”那人一愣，顺着许南洲的手指低头看去，脸上露出极其真实的困惑和茫然，“没有吧？”

他似乎做了什么，身上的血迹消失不见。他甚至还抬起手臂，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和衣襟，动作自然得毫无破绽，“你看错了吧？我身上很干净啊。”

许南洲瞳孔微缩。对方衣服上方才那大片大片清晰可见的暗红色污迹，现在全然不见。又看了看对方那毫无作伪的困惑表情。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下：

消失了？他又是什么意思？在这个像游戏副本的世界，他是NPC？还是我？可他们看着更像玩家。五次，每一次来的人都不同……

或许，我是NPC。

“呃……”许南洲迅速调整表情，揉了揉眼睛，做出不确定的样子，“可，可能是我眼花了？早上光线不好，看错了。” 他决定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然而，对方并没有轻易接受这个解释。那个英俊的男生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在许南洲脸上扫视，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怀疑：“看错了？你眼神不太好？” 他显然注意到了许南洲之前笃定的语气。

麻烦了。许南洲心里一沉。这人很敏锐。

“我叫南宫曦之。”对方主动报上了名字，目光依旧带着探究，“计算机系大三。你呢？”

许南洲抱着零，感觉怀里的猫似乎也警惕地绷紧了身体。“许南洲，也是计算机系大三。”

他报上真名，同时飞快地思考如何应对这怀疑。他开始尝试用一些可能是NPC可能会关注的话题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昨晚……怎么睡在这里？” 他指了指长椅。

南宫曦之皱了皱眉，似乎对许南洲的避重就轻有些不满，但还是顺着回答：“嗯，有点事，弄得很晚。走到这里太累了，就眯了一会儿。”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快早八了。”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南宫曦之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许南洲怀里的黑猫上，又若有所思地瞟一眼许南洲，那怀疑并未完全消散。

到了教学楼，许南洲将零放在教室外的窗台上，低声叮嘱：“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乖巧地蹲坐下来。

走进教室，早八的教室里，人格外的少。

南宫曦之似乎想找个两人位一起坐，但许南洲立刻婉拒了：“不好意思，我习惯坐那边。” 他指向一个靠窗、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女生的位置。

南宫曦之挑了挑眉，没再坚持，自己找了个后排位置坐下。

许南洲走到那个女生旁边的空位坐下。女生正低头看书，侧脸线条柔和，但脸色有些过于苍白。她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抬起头。

看清女生的脸时，许南洲微微一怔。是方白皎，班上一个很安静、成绩很好的女生。但此刻，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空洞，疲惫，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惊惶。她的目光在许南洲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移开，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就在许南洲准备拿出书本时，方白皎突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飘忽的质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他听：

“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天……”

她顿了顿，转过头，那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许南洲，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暗的漩涡。

“阴历七月十四。”

许南洲心头一跳。中元节？鬼节？这个日子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的意义……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方白皎似乎并不意外他知道，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苍白而诡异。她凑近了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让许南洲瞬间如坠冰窟的话：

“我经历过这一天。而你……或许不止一次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