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远山 第15章 第十五章

此男子伸过一只手，这只手瘦骨嶙峋，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紫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蜿蜒附在皮肤上。山柳兰沿着他的手往上看，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看起来较为年轻，目测40岁不到的样子。

他眼裂细长，鹰钩鼻，嘴唇薄薄如一片叶子。他的皮肤呈灰白状，像是从未晒过太阳一般，整个人散发着陈年尸体的腐烂味，让人看了不适。

本着礼貌的原则，她回握了那人伸过来的那只手，谁曾想他竟抠了一下她的手心。

山柳兰表情瞬间绷不住，一阵鸡皮疙瘩竖起。对面的男人反而轻勾唇角，“早就想会会你了，小山总，在下吴建群。”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原来这就是张天耀嘴里的毒蛇……真叫人看了发颤。

陈宗良很满意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吴建群真是一个不可多得，又好用的人才。

陈宗良：“看你们相处得这么融洽，我也是放心了。好了，要叙旧就留着私下吧。我们开始2019年年度领导成员班子会议。”

山柳兰在心中猛烈抨击他的话，谁要和这种人叙旧，他们之间有旧可叙吗？她转头看向吴建群身旁的张天耀，看他如丧考批的模样，她顿时气顺了不少。

有人比自己更恶心吴建群。

她这次在这个会议承担听众的角色，讲话的人都是每个部门的干部在讲述来年的计划与目标。她扫视了一圈参会人员，这场会议参会的高层领导一共有12个，除了她与张天耀外，有6人是陈宗良一派的，3人是中立的。

她在脑海中盘算着怎么打散这个局面的时候，正对面的吴建群也在阴测测观察山柳兰。

就是这个死丫头，呵。你等着，为得罪我付出应有的代价。

自从上次会议见过一次吴建群后，山柳兰就各种不舒服，一直在等待着他出招刁难自己。

可足足等了一周，都没见他有动静，她也就稍微松懈了一些，也许他很忙，没那么无聊同自己计较。这人整整比她大20岁，真的会这样无耻刁难自己吗？

山柳兰自温莱来了之后，每周四都会在研发部呆上一整天，这天她也打算照往常一样过去。

她坐在商务座的后排，前面的司机突然急刹车。

“怎么了？”

司机：“小山总，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看吧。”

她按下车窗，远远地就看到有一波人聚在基地正门口。那波人里无论男男女女，都穿着白色的粗麻布衣，似乎手里还抬着黑色方盒，嘴里念念有词。

她命司机凑近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越凑近她越感觉到不妙。

“岭南基地草芥人命！山柳兰杀人凶手！”

竟是自己的名字！

她快速按上车窗，迅速趴低，并命司机当没看见一般直接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突然和人命扯上关系了。

在这个时代，资本交易加上草芥人命这个话题，是很容易点爆互联网的。未等山柳兰弄清楚怎么一回事，这事就迅速发酵，以一种爆发式的方式。

陈语：［大小姐，我查到了！好像是你们那边的问题，那些拉横幅喊口号的是之前那个工人的家属。都快一个月了，他们不仅没收到任何赔偿，听说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

山柳兰：［好的，感谢你帮我调查。］

她此时一头雾水，她当时明明极为严肃地和安全科科长龙飞说了这个事，后续还再三强调过，怎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她给安全科科长打了个电话，“龙科长，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龙飞来得很快，可能早有预感山柳兰要问什么，他整个人坐立不安。

龙飞：“小山总，怎么了？”

她将最近的新闻报道甩在他面前：“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你看你做了什么，当初我是怎么和你交代的，让你严肃处理这件事。你没处理就算了，怎么还做出这种姿态，你让死去的员工如何安歇。”

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瞬间崩溃：“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的。是吴总，他说他回来想做点成绩，让他去处理。我和他说过事态的重要性，但是拗不过他，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的。我只是一个科长，我根本反驳不了他。”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只不过安全这事太过重要，龙飞如果下次还像这般无能退让，必定还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味地责备只会让事情难以推进，龙飞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恩威并用，方能收买人心。

她略带威严的声音沉沉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努力去弥补这次事件。努力去和家属对接，诚恳道歉，并尽全力补偿他们。如果给你这次机会你都把握不住，你就收拾东西回家吧。”

他一脸感激，本以为要被宣判死刑了，没想到还有转机。

“谢谢小山总给我这次弥补的机会，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绝不让你失望。”

看着龙飞离开的背影，相信他下次不会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别人手上了。

Amanda在旁目睹了一切，她疑惑问道：“他这次过失这么严重，按理说开除都不为过，你怎么还给他这次机会。”

山柳兰抬头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开除一个人很容易，但是你要利用好一个人却很难。龙飞在这个岗位工作近20年才坐到这个位置，工作方面的问题他可谓是专家。而且，在工厂里上班的许多人，都是普通家庭，把一个家中顶梁柱开除了，势必会造成更多祸端。再者，把他开了，我还需要去寻找替代他的人，又会浪费很多时间。现在这个情况来说，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想到罪魁祸首，她脸上神情凝重：“如果不是吴建群这样强压人家，他根本不会犯这种错误。”

说到吴建群，她是一刻都忍不住了，竟用如此歹毒手段对付自己。她带着满腔怒火冲到了他的办公室，粗暴地推开门后，她才发现里面有大大小小的几个下属，在与吴建群开例会。

这些下属看到突然闯入的山柳兰，各个面面相觑，默契地暂停了会议。

吴建群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山柳兰，这个满是怒气的女孩，越看越有意思。

他在空中轻摆手：“你们先回去，下次再开会。”

得到了准肯后，他们快速收拾东西，逃也似得离开了现场，生怕被波及无辜。

山柳兰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面，步步紧逼，“你恨我也好，厌我也罢，你有什么招数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使出来。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恶心的事情。”

他耸肩，双手交叉放置桌面，“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大动肝火，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里能撼动大小姐。”

看他这般毫不在乎的模样，山柳兰简直气炸了：“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为基地死心塌地地工作了二十多年，你用这种腌臢的手段对付我！！只为了恶心我？！你就这样去对待一个人的生命，你还要不要脸！？”

吴建群听完她的话不仅不羞愧反而越发挑衅。

这点小手段，就让她轻易破防。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不懂那你和龙飞说什么！”

他不置可否：“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他就当真了。我说了什么？有证据吗？什么证据都没，小山总就跑到我这里发疯，赶走我的下属，你好大官威呀。”

本来很气愤的山柳兰，突然顿感无趣，他的毫不在乎显得自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也许，这么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就是年底安全事故里的一则案例。他从未想过，在阖家团圆的春节里，突然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

她摇头嘲笑自己，居然对着这种人着急上火，以为他能听懂人话。

龙飞科长这次办事特别上心，很快就安抚好了员工家属的情绪。这名员工在基地辛苦劳作了二十多年，他的家属也是最了解基地的。如果不是受别人挑拨又诉求无门，他们断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山柳兰还亲自去探望了他们，再三向他们保证不会让远山任何一名员工寒心。

将心比心，员工家属本也只想要一个说法，本就不想将事情闹大。既然拿到了赔偿，龙科长点头哈腰的态度也让他们舒服了，就配合着远山集团，在网上澄清了这次的事情。

事件的再三澄清并没有抚平网络上网暴者的狂欢，反而愈演愈烈，已经从简单攻击山柳兰上升到抵制远山集团产品了。

为此，山涛还将她痛骂了一顿。

山柳兰心中的怒火迟迟未能平息，张天耀说的不错，吴建群手段真恶心。再怎么他也是岭南基地的总经理，领着基地的分红，竟为了一己私欲，将远山集团置于风暴口。

“太过分了！拿去丢掉！！”

这是Amanda今天收到了第四个快递，都是从未知的地址邮寄过来的，都是各种诅咒恶心山柳兰的东西。有死亡威胁、刀片、山柳兰本人的遗照，今天更过分，竟然邮寄过来一条剥了皮的蛇。

Amanda赶忙安慰山柳兰：“不要在乎这些，他们终究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不要看。”

此时山柳兰异常平静：“全部交与警方，查到一个告一个。”

Amanda略带担忧：“要不就别去上班了吧，我今天老感觉心里堵得慌，怕出什么问题。”

山柳兰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只不过是一些廉价水军和小手段罢了，还当我怕了？走！去上班！今天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手段。”

Amanda开着车从外往基地赶，因为怕出事，他们已经住了一周酒店了。

两人刚回到基地附近，大老远就看到门口围着乌洋洋的一片人群，其中还有许多长枪短炮。看起来，来者不善。

看到山柳兰的车，他们迅速包围上来。突如其来的人群逼迫Amanda停下了车，她脸色一沉：“怎么办，阿兰。”

车就这样硬生生停在了路边，见车里人毫无反应，包围的人群居然开始使劲拍打窗户，嘴里还念着山柳兰的名字。

山柳兰始终保持冷静：“报警，我从不信法不责众，抓到一个告一个。”

Amanda速速报完警，向警方描绘此时两人的情况。本来两人想待在车上，待到警察来。谁曾想，车外的人似乎是等不及了，开始摇晃她们的车，小车渐渐晃动起来。

山柳兰看事态越来越严重，再不下车怕他们把车给掀翻了，直接了断道：“下车！”

Amanda死死将山柳兰抱在怀里，生怕这群人挤到她半点。

拿着摄影机与话筒的人使劲对着山柳兰。

“山小姐，请问对于你残害员工这个事你有什么看法？”

“山小姐，请问一下员工的死亡是否另有隐情，是否与你相关？”

“山小姐……”

每个人在山柳兰耳边疯狂“嗡嗡嗡”叫，还举着摄影机、手机对着满脸不悦的她狂拍，势必要把她痛苦的、烦躁的每一面都记录下来，并以此为狂欢，欢庆她的难受。

基地的保安看到山柳兰车来的时候就早早赶过来了，但寡不敌众，他们根本进不来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里的小山总被挤成肉饼。

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这就是那个什么狗屁山柳兰，这个杀人的恶魔！！”

接着开始有人往她身上丢菜叶子、鸡蛋，更有甚者丢碎石子。山柳兰哪怕再冷静都被惹出火来了，但困于人群中的她快不能呼吸了。

“让开！！让我教训她！！”

有人往山柳兰身上泼了一桶红色的东西，黏糊糊又带点腥臭，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是狗血。

Amanda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什么都听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要紧紧抱住山柳兰，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任凭过来的污秽将她痛击。

“警察来了！！”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他们就如同乌合之众突遇天敌，竟一下子就散开了。这次来了数不清的警察，对着四处逃跑的人进行抓捕。

Amanda将快呼吸不畅的山柳兰放在路边坐下，掏出纸巾为她擦拭脸上的狗血。擦着擦着，她发现有一处红色怎么都擦不掉，她轻捻那抹红色，发现这不是并狗血，而是山柳兰的血！Amanda惊声大叫，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害怕：“阿兰！你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