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屿 第2章 第 2 章

早晨的通勤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谢书岚挤在闷热的公交和地铁里，辗转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抵达面试公司。

她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冷气混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面试的房间里坐着三个面试官，正中间的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性，旁边是两个女性。

谢书岚落座在他们对面，将三份简历分别递给他们。

左右两边的两个人应该是有经验的人力资源和相关岗位职工，她们翻看着谢书岚的简历，有针对性地提出了一些问题，就她的专业课程、岗位理解、职业规划及薪资期望等提出了些常规问题。

这些问题在面试中算是常见的，谢书岚之前面试过两三家公司，也在网上搜了很多关于面试时的应对策略，所以在回答这些问题时还算对答如流。

她们问完，合上简历，目光投向中间的男人。

男人清了清嗓子，用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捻着简历的页角：“中文系……谢小姐，你学的专业，和我们这岗位不太匹配啊。”

这一点谢书岚心知肚明，只是她的专业不太好找工作，她正在应聘的这家公司的这个岗位还算是比较相关的，她认为工作内容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她在脑海里措辞，正斟酌着如何回应，打算解释这个岗位对文案要求的能力与她的专业其实存在交集。这时她却猛地顿住了，她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并非落在简历上，而是像黏腻的爬虫，正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颈间逡巡，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不适的打量。

她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边。

“要不这样吧，”男人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用一种仿佛施恩般的口吻说，“你考虑一下我们前台的岗位？你年轻，形象也还可以，站在那儿，就是公司的一道风景线嘛。”

“轰”的一声，一股热血直冲谢书岚的天灵盖，所有的紧张和拘谨在这一刻被愤怒烧得灰飞烟灭。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语气生硬地拒绝道：“不考虑，这个岗位和我的专业、能力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看不出匹配度，或许不该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说人话，建议你保持沉默。”

一口气把这些骂完，谢书岚没再看一眼那个脸色发青的男人，拎起包扭头就走。

折腾了一大上午，结果谢书岚像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即使她把那个男领导骂了一顿，她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她顶着满腔的郁结之气，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决定在这个地方四处逛逛。

江城很大，一个城市被划分成了十来个市辖区。虽然谢书岚在江城上了四年大学，但读书期间，她大多数的活动范围都是在她上学所在的那个区。直到今年毕业了，面临着也许要换个城市生活的可能性，她突然发现，她对江城这座城市的探索远远不够。

人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唾手可得时却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人的天性。

逛了一下午之后，谢书岚心情稍缓，吃完晚饭后便坐上返回租房的地铁。

小区凉亭下，“信息中心”仍在，只是天气闷热，人数寥寥，只剩下三个摇着蒲扇的老太太，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好像就是之前她看见的议论她的那一个。

谢书岚脚步微顿，一种好奇的冲动攫住了她。她垂下眼睫，犹豫片刻，脚步一转，朝着那片稀疏的“情报网”走了过去。

直到谢书岚走到她们的面前，她们才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看来昨天她们对于她的讨论已经被她们忘到脑后了。

谢书岚朝她们打了招呼：“奶奶们好。”

奶奶们摇着蒲扇，面目慈祥，笑着看她。

谢书岚单刀直入道：“奶奶，我是五单元三楼那家的租客，我听说在我住进来之前，之前的那任租户发生过什么事情，好像还闹得挺大的。”

话音落下，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其中两位老太太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剩下一个老奶奶正好是昨天在窃窃私语的那个，她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谢书岚：“就听街坊邻居说的。”

老奶奶摇着蒲扇：“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上一任租户都搬走了，既然你住进去了，就没什么事了，好好住着吧。”

这明显是托词，谢书岚猜想，老太太们是不是担心由于她们多嘴，导致自己万一要退租，到时候房东周鹤要找她们麻烦。

谢书岚笑容无害：“我住得挺好的，我签了半年的合同呢，我就是好奇才打听打听，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老太太语气遮掩：“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也是听街坊邻居说过几句。”

“对吧？”老太太望向其他的两个老太太，她们附和道：“对，对，我们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没什么大事。”

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谢书岚只好离开。只是老太太们明显是刻意回避的态度，这反而像在谢书岚的心湖里投下一颗石子，扩散起层层涟漪。

谢书岚想着可以直接问周鹤，不过她俩的交流并不多，除了一开始租房时有过交集，自从住进来后她们一直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即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只是最普通的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谢书岚打消了向周鹤打听的想法。

回到租房，晚上谢书岚在公共浴室里洗漱，打开水龙头之后等了好半晌也没出热水。她放下漱口杯和牙刷，到厨房里去查看天然气的情况。天然气没用完，厨房的水龙头也能出热水，就是浴室里的水龙头没热水。

谢书岚又独自鼓捣了半天，还是没弄出热水来，她只好去询问周鹤。

谢书岚走到周鹤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周鹤就来开门了，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倦意。

谢书岚和她面对面站着，由于不熟悉而有些不自在，她客气地说道：“周姐，浴室洗手台那里的水龙头不出热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能来看看吗？”

“好，我来了。”周鹤起身，跟着谢书岚往浴室走去。

边走谢书岚边告诉周鹤：“天然气没什么问题，厨房也能出热水，就是洗手台不行。”

周鹤打开浴室的水龙头，等了会儿后用手探了探，确实是凉水。

检查一番后，她俯身利落地开始清理起水龙头的滤孔：“是水流太小，启动不了热水器，滤孔有点堵了。”她解释道，动作熟练，“你去忙吧，弄好了我叫你。”

谢书岚：“我就在这儿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可以搭把手。”

周鹤不置可否，独自麻利地干着活儿。

谢书岚站在一旁看着，发现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帮上的。

她眨巴了下眼睛，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是个向周鹤打听上一任租客的事情的好机会。除了当事人，应该没有人比她这个房东更清楚的人了。

谢书岚抿了抿唇，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周姐，我最近听说在我那个房间住的上一任租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跟我讲讲是什么事吗？”

周鹤清理水龙头的手骤然一顿：“你听谁说的？”她的声音从俯低的身形里传来，有些发闷。

谢书岚：“就在小区里，无意间听到的。”

“小区里的人……怎么说的？”周鹤追问，手上清理的动作恢复了，但似乎加快了些。

谢书岚：“就说之前租这房子的那个租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事情闹得挺大的，后来就退租了。”

“没什么事，”周鹤直起腰，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语气的细微变化，“她就是有别的安排了，所以退租了。”她飞快地洗完手，甩了甩水珠。

“这样啊，但是……”谢书岚还想再问。

“弄好了，有热水了，你试试。”周鹤打断她。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谢书岚看着周鹤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似乎有些慌乱，仿佛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谢书岚将手放在水龙头下，热水从她的指缝间流下去，想抓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