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刀 第8章 司问

临近傍晚我就来找棘髓草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眼看天色暗沉下来，想来寻找难度会变得更高，我的心中不免焦虑。

不落山霜岁峰其他地方经年冰封，唯有断月崖没有结冰，断月崖夜空有一处巨大无比的上弦月，人们都说那是幻象，是海市蜃楼。只是海市蜃楼多出现在沙漠或是水中，出现在山上的真有可能吗？

当今修仙界最接近仙人的想也只有我那师尊，他三百岁有余，一头白发如霜雪，额间原本淡紫色莲花印记调动灵力时会散发出淡淡金光，其眼尾狭长，他烟紫色眼眸看人时莫明会让人生出一种“他在怜悯我”的感觉。晏祁寒是天生笑唇，司问就是天生下垂的嘴角，用高岭之花来形容司问的气质再合适不过了。

差点忘记正事了，我是来找棘髓草的，以前这草多的很，后来宗门高层怕弟子中毒就铲除了不少，本来想着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几株，谁知道这玩意儿如今连影子都看不到。

难不成真要去司问闭关的水月洞天附近找了吗？水月洞天附近不会有什么寻常弟子过去，那些负责除草的弟子自然也不会过去。

我压低脚步，调用凝息术靠近水月洞天怕打扰了师尊清修，好吧，我真正怕的是他发现我在找这种毒草，问起我找这东西的原因。

果不其然，在水月洞天洞府外不远处上长着不少棘髓草，我蹑手蹑脚靠近，尽可能不碰到司问设下的结界，这草只能沿着根部摘，千万不能碰到锯齿状的叶子，我来这断月崖为防止司问察觉到小红刀里的闻人殓，只能把小红刀老老实实塞在储物袋里，否则就能拿小红刀来割草了。

我全神贯注摘下第一棵棘髓草，将它飞快地放进专门用来收草的袋子里，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

就在这时，草里窜出一只白色的雪貂，这雪貂…好眼熟，我想起来了，这是司问的灵宠，百毒不侵，立耳，赤瞳，通体雪白……叫什么来着？

叫…醒醒。这雪貂很爱睡觉，总是睡不醒，因此得名。

司问以前当着我的面叫过一次“醒醒”，当时我不知道他有这只貂，喜出望外的以为他在喊我“星星”，只是醒醒永远不会是星星，我看着醒醒飞扑到他的身上，他抱着貂，手抚摸着雪貂毛茸茸的脑袋，我嫉妒过这只雪貂，怨恨司问为何对一个畜牲比多我还要好。

我被醒醒吓了一大跳，偏偏这雪貂还在我脚边乱窜，我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手掌刚好压在了一棵棘髓草上，瞬间，剧痛沿着我的手心席卷我的全身，大概，我这就叫自食恶果吧？

“呃…嗯…”我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感觉整个手掌都麻掉了，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我的骨头碎了后扎进了血管里。

我不会哭的，没什么好哭的，祝…祝星来…你…你不能哭…不能为这点事儿就哭，我咬咬牙，手撑着地面艰难爬起，想坚持走到春归峰找医修同门医治，我看着血淋淋的手掌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我只需要走近几步求司问帮我便能无碍，但我却为了所谓的自尊心不愿意求助他。

这修仙界最不值钱的就是自尊心。

我的肺腑像是烧着了一样难受，这毒性还真够烈的，若是其他人这样早就一个瞬移符去找医修了，但我做不到，光是一张瞬移符就要耗费我绝大部分的灵力，我现在这种样子再把灵力透支了，伤情只会更严重。

疼就疼点吧，半炷香时间里死不掉。

但…但这也太疼了吧…我前一秒还在逞能，后一秒又倒在了地上，我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麻了，喉咙处也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我要真死了，闻人殓就能自由了，平时碍于淬命浮生契约，我为主方，他为仆，他不可嗜主，所以一直没能杀我。

我在脑补我嘎嘣一下死了，闻人殓从小红刀里出来再次祸害修仙界的画面，想来他会把这天下又搅得一团乱，我忽然又觉得这感觉还不赖，毕竟能让好多人下来给我陪葬。

就这么想着想着，我的眼前画面越来越模糊…

天下朝历六十四年秋

我握着小红刀倒在一片血泊中，放眼四周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我那道貌岸然的生父本想拿我做祭品封印魔君伪造出自己诛杀魔君的假象，成为世人眼里的大英雄，谁曾想，他的期望落空了，祝昭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闻人殓打的两败俱伤时，我手持小红刀捅穿了他的心脏，把他拖进法阵中献祭让他成了祭品。

我不杀他，他必杀我，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杀他。

祝昭年唯一教会我的事情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会背叛你，利用你，哪怕是亲人。我在仙魔决战中侥幸存活了下来，血污沾染了我的衣裳，闻人殓被封死在我的锈刀里，淬命浮生咒血红色的法阵光芒逐渐消散。

一位白发剑修用他那柄绝世无双的命剑劈开了笼罩住轩辕城的灰色结界。

那剑质地如冰，光照之下半透明，周遭环绕一圈白光，圣洁无比。

手持长剑的剑修缓缓朝我走来，他不染尘埃，全身像被圣光笼罩，与这破败不堪、毫无生气的轩辕城格格不入。

剑修抱起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我，他的命剑由他念诀消杀着轩辕城内残留的瘴气，一条明路就这么被开辟了出来，他把我带出被我父亲当成祭坛使用的轩辕城，也把我带出这差点成为我埋骨地的炼狱。

我虚弱地抬头望向他，想看清他的脸，可他的五官好似被雾住，我看不清，我…我好想看清他，大抵是修仙者和凡人之间有壁垒，我很难窥见仙人真容，但那时的我，过于执着，用身上最后的力气去瞧他。

好在…最后，让我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是浅淡的紫，是灰蒙的紫。

我想，这大概是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那一年我十四岁，我遇到了我的师尊问尘仙尊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