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太子正式监国,第一道政令竟是彻查十年前一桩旧案——关于先帝御赐绣品《丹凤朝阳》遗失之谜。
养心殿内,皇后看着政令文书,指尖发白:“他终究...还是查了。”
苏挽霓正为她梳发,玉梳微微一滞:“母后若不愿...”
“本宫瞒了十年,也够了。”皇后闭上眼,“那幅绣品...是本宫自己烧的。”
梳妆匣最底层,藏着一封泛黄血书。那是十年前皇后亲手所书,陈述李贵妃如何陷害她与宫廷画师有私,先帝如何赐下那幅暗藏情诗的《丹凤朝阳》试探。
“本宫若认,便是死罪。若不认...”皇后苦笑,“那情诗是本宫年少时所题,字迹做不得假。”
于是她连夜烧了绣品,对外宣称遗失。先帝疑心稍减,却从此冷落中宫。
“陛下知道真相吗?”苏挽霓声音发颤。
皇后摇头:“本宫只告诉他...宁为玉碎。”
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太子带着暗卫闯入,手中捧着那封血书:“母后!这可是您亲笔?”
皇后平静颔首。
“为何不早告诉儿臣!”太子眼眶赤红,“让您蒙冤十年...”
“告诉你又如何?”皇后抬眼,“十年前你还是个孩子。”
太子猛地跪地:“儿臣已查清,当年构陷之事皆有实证!这就去禀报父皇——”
“站住。”皇后起身,“陛下病体未愈,经不起刺激。”
“可...”
“本宫宁愿他永远不知道。”皇后望向窗外桃枝,“有些真相,不如埋在故纸堆里。”
太子怔怔望着皇后,忽然明白这深宫如何磨去了她所有锋芒。他重重叩首:“儿臣...遵旨。”
人走后,苏挽霓从身后抱住皇后:“母后受苦了...”
皇后覆上她手背:“现在有你暖着,不苦。”
三月初三,上巳节。陛下突然召见太子妃。
病榻前,老皇帝目光浑浊:“朕听说...你为皇后挡了一剑?”
苏挽霓跪地:“儿臣分内之事。”
“分内?”陛下轻笑,“朕记得皇后年轻时,也为一个人挡过箭...”
他忽然咳嗽起来,宫人慌忙喂药。苏挽霓抬头时,正看见陛下枕边露出一角泛黄画纸——画上少女绯衣白马,回身射箭的姿态,竟与皇后如出一辙。
陛下顺着她目光看去,忽然道:“那是朕第一次见她...在校场赢了三军统帅。”
他摩挲着画纸,眼神悠远:“后来她入宫,再没那样笑过。”
苏挽霓心口骤痛。
“太子妃。”陛下忽然看向她,“朕走后...替朕看着她笑。”
这话似遗诏,又似诅咒。苏挽霓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地砖上,久久未起。
当夜,陛下病情急剧恶化。弥留之际,独召皇后一人。
寝殿内烛火昏暗。老皇帝攥着皇后手腕,气若游丝:“那幅《丹凤朝阳》...朕知道是你烧的。”
皇后浑身一僵。
“朕...一直知道。”陛下眼底泛起泪光,“可朕不敢问...怕问出口,就真的失去你了...”
皇后怔在原地,三十年夫妻,第一次看见帝王泪。
“疏影...”陛下唤她闺名,“若有来生...朕绝不再让你入宫...”
手缓缓垂落,龙驭上宾。
丧钟响彻紫禁城时,皇后正对着铜镜簪白花。苏挽霓进来为她更衣,却发现皇后袖中藏着一把匕首。
“母后!”她慌忙去夺。
皇后任由她拿走匕首,声音平静:“本宫只是...怕自己忍不住随他去。”
苏挽霓跪地抱住她:“您答应过...要看着儿臣白头。”
皇后低头,泪水终于滴落:“傻孩子...本宫比你老这么多...”
“那儿臣就追快些。”苏挽霓将脸贴在她掌心,“下辈子,换儿臣早生二十年。”
国丧期间,新帝即位。皇后晋为太后,移居慈宁宫。
搬宫那日,苏挽霓在旧榻枕下发现一卷画。展开竟是两个相拥的身影,题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背面有一行新添小字:此生长信月,终照影成双。
她捧着画去找太后,却见那人正站在慈宁宫桃树下,仰头接住落花。
“母后看什么?”
太后回眸,笑意如春风破冰:“看明年今日...能否结出桃子。”
苏挽霓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躲在树后捡花瓣的小女孩。
原来桃花开谢,终有结果时。
她走上前,与太后十指相扣:“那儿臣年年都来陪母后摘桃。”
深宫高墙,锁不住并蒂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