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透过长信宫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苏挽霓醒来时,头痛欲裂,昨夜零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嫣红的葡萄酒,皇后微凉的怀抱,还有那个落在唇角的、蝴蝶般的吻。
她猛地坐起,发现身在长信宫偏殿。枕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套月白宫装,不是她昨日那身胭脂红。
云釉听见动静,端着一盏醒酒汤进来:“太子妃醒了?娘娘吩咐,让您换了衣裳再回东宫。”
苏挽霓手指微颤地抚过那身月白衣裙:“母后她...”
“娘娘一早就去佛堂了。”云釉垂着眼,“说是要静心。”
这话里的疏离让苏挽霓心口一刺。她默默换上那身月白,发现尺寸恰到好处,分明是早为她备下的。
回东宫的路上,遇见的宫人都低头行礼,眼神却透着古怪。才进宫门,就见李媛带着几个侍女“恰巧”经过。
“太子妃今日这身打扮...”李媛掩口轻笑,“倒像是年轻了十岁,远远瞧着,还以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呢。”
苏挽霓攥紧袖口,面上却淡笑:“李姑娘说笑了。”
转身刹那,笑容彻底消失。皇后赐这身衣裳,是在提醒她身份,还是在回应那个吻?
当夜,她辗转难眠,终于取出那枚“疏影横斜”的玉印,蘸了朱砂,在素笺上印下一方红痕。却不知该写什么,最终只画了一瓣桃花。
信送出后,石沉大海。
三日过去,长信宫毫无动静。苏挽霓坐在窗下临帖,写的却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一遍又一遍。
第四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陛下突发头风,罢朝三日。所有嫔妃需轮流侍疾。
名单是皇后亲自拟的。苏挽霓看到时,心猛地一沉——她被安排在李贵妃之后,而皇后自己,竟排在最末。
养心殿药气浓郁。苏挽霓跪在龙榻边为陛下按揉太阳穴时,能感觉到李贵妃探究的目光。
“太子妃这按摩的手法,倒与皇后有几分相似。”李贵妃忽然开口。
陛下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
苏挽霓手心渗出冷汗。这时,殿外忽然传来通报:“皇后娘娘到——”
皇后着一身深青朝服,云鬓一丝不乱,仿佛那夜屏风后的悸动从未发生。她径直走到榻前,自然接替苏挽霓的位置:“陛下感觉可好些?”
动作间,袖口若有似无地拂过苏挽霓的手背。冰凉一片。
李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来得正好,臣妾方才还说,太子妃伺候人的功夫,颇有娘娘风范...”
“贵妃谬赞。”皇后手下动作不停,声音平静无波,“太子妃年轻,许多事还要慢慢教。”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苏挽霓却听出弦外之音——皇后在划清界限。
侍疾结束,皇后率先起身:“本宫送太子妃回去。”
宫道漫长,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在月光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直到东宫在望,皇后忽然停步:
“那方印,以后不要再用了。”
苏挽霓猛地抬头:“母后...”
“陛下头风发作前一日,”皇后打断她,“李贵妃去过养心殿。”
苏挽霓怔住。
“她看见了你落在长信宫的桃花瓣。”皇后声音很轻,“虽然本宫圆了过去,但...”
话未说完,东宫方向突然传来喧哗。几个太监惊慌跑来:“太子妃!您宫里走水了!”
火势起于书房。等扑灭时,苏挽霓装画轴的紫檀木匣已烧毁大半。她疯了一般冲进去,徒手在灰烬中翻找。
“娘娘小心手!”宫人惊呼。
她却恍若未闻,直到摸到一个烫手的铁盒——里面完好保存着所有临摹皇后的画作。
抬头时,正对上皇后复杂的目光。原来皇后一直跟在她身后。
“母后...”苏挽霓抱着铁盒,泪如雨下,“儿臣只是...舍不得。”
皇后静静看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颊边灰烬:“傻孩子。”
这三个字温柔得让人心碎。
回到长信宫,皇后亲自为她处理烫伤的手。药膏清凉,却止不住心口的灼痛。
“母后为何要护着儿臣?”苏挽霓哽咽问,“明明那夜之后...”
“那夜你醉了。”皇后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本宫也醉了。”
烛火摇曳,墙上人影相依。苏挽霓忽然发现皇后衣袖下露出一截绷带——分明也是烫伤。
她猛地抓住皇后的手:“您的手...”
皇后欲缩回,却被紧紧握住。挣扎间,一个香囊从皇后袖中滑落——正是苏挽霓绣的那只,上面沾着点点灰烬。
原来火场里,皇后不仅跟着她,还为她抢回了这个。
“本宫只是顺手...”皇后话音未落,忽然被抱住。
这一次,苏挽霓没有醉酒,眼神清明而坚定:“儿臣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轻轻吻上皇后唇瓣,不再是蝴蝶掠花,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更鼓声遥遥传来,皇后的手缓缓抬起,最终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
窗外的月,终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