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明月而来 第4章 第 4 章

顾卿没有吃饭，将自己反锁在房间，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逃避现实。

王凤兰在门外踌躇了片刻，终究是放弃了。

第二天，顾卿顶着发肿的眼睛早早到了教室。

她几乎是第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谢已经到了。

他正低头看着书，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安静柔和，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宁静，昨天那个尖锐抗拒的少年，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顾卿不敢看他，几乎是提着一口气坐在了他前面的位置上。

前方是轻轻拉扯椅子的身影，直到身前的人坐下。

低头看着书的林谢，在她坐定后，才敢极快地抬起眼睫，朝着前方的背影望去。

目光里，没有隐忍，没有抗拒，只有淡然。

只是这一眼，蜻蜓点水般，很快就收回来。

就像二人昨天的矛盾，从未发生过。

顾卿观察林谢一整天。

不敢和他说话，甚至不敢和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就像从前一样，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集。

直到放学以后，教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顾卿才敢拿出来昨天的笔记本。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顾卿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9月23日，晴，观察日记，第一天】

7:15，到教室，对象已到，状态看似平稳，面色仍偏苍白，唇色较淡。

早读课：对象专注，无异常表现。

数学课：回答问题时声音清晰，课间拒绝王怡然的行为与昨日一致，方式缓和，但结果相同。（记录：社交回避行为持续，非固定对象。）

长时间按压胃部，或有胃病。（未证实。）

课间操：未参加，或回避。

下午：课间观察，不肯与人眼神交流，甚至焦虑会有抖动。

斜阳的余晖将教室染成暖金色，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林谢的身体，确实出现了问题。

重度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

也或者，同时肠胃功能也有受损。

焦虑这个词，跟顾卿认知里的林谢，根本不符。

到底是什么，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

顾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留意到教室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林谢去而复返，他好像是忘了拿什么东西，回来的脚步有些快。

当他抬眼看着教室里还有人，而且是顾卿时，他的脚步顿时顿在了原地。

画面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的目光落在顾卿的身上，只是一瞬，脸上的血色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苍白。

呼吸变得急促慌乱，然后，没有任何预兆，林谢猛的别开脸，骤然转身，几乎是踉跄着，以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快步消失在了教室走廊的尽头。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传来一阵慌乱渐远的脚步声。

顾卿独自留在教室里，抬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才将身前的笔记本合上。

斜阳开始下沉，顾卿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老式的步梯房。

走道里，没有灯，没有窗户。

一片沉沉的黑暗，带着陈年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她是什么时候跟王凤兰一起搬过来的呢？

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那天，妈妈突然说要搬家，今后她会有一个妹妹了。

自己从小没有爸爸，有家，还有家人她很高兴。

只是，她看得清楚，赵苒对她的敌意，还有王凤兰慢慢的偏袒，将她一步步地推离了这个家。

家，在四楼。

房子里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

是赵胜回来了。

顾卿重生后，便没有见到赵胜，应该又是出差了。

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顾卿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停顿。

她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以前就是这样，她是这个家的过客，另类。

所以，在她考上大学之后，便迅速抽离了这个家。

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是，现在的自己，也要早早做好打算才行。

顾卿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的瞬间，客厅里的温馨和人声涌了出来，与她身后漆黑的楼道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三个人在沙发上，脸上都是带着轻松的笑意。

好一幅家庭美满的景象。

“卿卿回来了？正好，快洗手吃饭，你赵叔回来了。”王凤兰见着她，最先说话。

顾卿换着鞋子，没有去看客厅人脸上的表情。

走过客厅时，才对赵胜点头：“赵叔。”

又对王凤兰说：“我不饿，不吃了。”

“你昨天就没吃东西，怎么受得了。”王凤兰对她是难得的关切。

“不饿。”顾卿回得淡然，径直往房间里走。

“等等——”

赵胜突然出声叫住顾卿。

顾卿的脚步顿在房门口，手已经搭上了冰凉的金属把手。

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赵胜脸上的笑容未减，从沙发上起身，手上拿着个礼物盒朝着顾卿走了过去：“这次我离家的时间有点久，回来的时候跟你们都带了礼物，这个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顾卿这才朝着赵胜看过去。

却没有伸手直接接住。

赵胜没有在意她的犹豫，直接将礼物塞进她的手里，态度自然地跟赵苒没有任何区别。

顾卿拿着盒子回到房间，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礼物，犹豫了片刻，还是拆开了。

里面躺着的，是个崭新的粉色手机。

顾卿愣住了。

是了，记忆顺着线索涌现出来。

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就是赵胜送的。

她曾经羡慕过，赵苒在生日的时候，拥有了第一部手机。

那时候，赵胜也说要给自己买，只是被王凤兰拒绝了，那时候赵胜的生意有了小的回落，需要资金周转，没有拿得出来的余钱给她也买一部手机。

现在这个手机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顾卿苦涩。

到了学校，顾卿的心情依旧有些杂乱。

直到课间，她才想起手机的事情。

她的同桌是位个子娇小的女生，顾卿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找回了些曾经上学的感觉。

“秋秋，你的号码是多少？我存一下。”

秋秋看着顾卿拿出来的新手机，笑着问：“我可是终于盼到你的手机了。”

说着，爽快地报了号码。

顾卿算是他们班上，最后一个有手机的人了。

听见她有手机，倒是不少人主动报了手机号码过来。

甚至秋秋还嚷着叫顾卿注册一个□□账号。

等顾卿存好号码，注册好了账号之后，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中午的时间，大多已经去了食堂打饭。

教室里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人。

顾卿这才将视线移到了身后的人身上。

顾卿犹豫着开口：“林谢，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存一下。”

顾卿尽量让自己对他跟别人一样，不让他觉得异常。

林谢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又落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又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顾卿想过他会拒绝，但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么蹩脚的理由，甚至懒得敷衍。

看着□□群里的好友栏内，他的名字和头像在前排显示着。

顾卿在心里叹了口气，只道：“好吧。”

随即又转过了身。

他现在对任何人都没有交流，不只是对自己而已，顾卿安慰着自己。

林谢的性格不是原来就是这样，他只是病了。

她会陪着他，一点一点地变好。

一切都要慢慢来。

顾卿记得，从前的自己拿到手机后，第一个问号码的人，就是林谢。

当时的少年，跟秋秋一样，听到她有手机后，第一个恭喜。

温和地报出了数字，嘴角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那串数字，她后来倒背如流。

顾卿拿出粉色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输入了那串刻在记忆深处的数字。

在备注姓名的那一栏，她犹豫了很久。

最后，输入了两个字。

林谢。

顾卿以为林谢会和手机里的名字一样，会安静地在她的身边。

可是，计划在这个中午被打乱了。

赵苒来找过林谢。

顾卿知道林谢需要独处。

需要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内心。

甚至，特意将教室留给了他一个人。

只是，在她离开教室后不久，见到了赵苒朝着自己教室走去。

顾卿没有犹豫，立刻跟在赵苒的身后，返回了过去。

她手上拎着精致的袋子，径直走向林谢。

“哥，舅妈说你最近有点胃口不好，我买了面包你试试？”赵苒对林谢说话，带着亲昵的埋怨。

顾卿站在门后的墙边，将自己全部地隐藏起来。

林谢抬起头，难得露出一个浅淡但真实的微笑：“我妈太紧张了，我没事，谢谢。”

“你也真是的，不舒服也不说，脸色这个差劲。”赵苒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了哥，前几天是不是顾卿找你麻烦了？她莫名其妙地跑来问我你怎么了，还居然知道你是我哥，奇了怪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林谢接过袋子的手，顿时僵住了。

顾卿看不见林谢的表情，却能感觉到教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林谢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她、没对我怎么样，不用理她。”

“你没事就好，跟你发消息也不回，怪叫人担心的，还有顾卿现在奇怪得很，你别跟她多接触。”赵苒撇嘴，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见到赵苒要出来，顾卿几步跑到了楼梯口，背对着她，生怕被她发现。

更不敢回到教室，去面对林谢的质问。

她在外面徘徊了很久，直到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她才混着人群，低着头往教室里走。

然而，林谢的座位是空的。

不，准确地说。

他人还在那里。

但他正低着头，沉默着快速地将桌子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内。

那不是整理，而是收拾。

“林谢，你这是？”

听见她的声音，林谢正在收拾东西的手微乎其微地抖动，一支笔从他指尖滑落，“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