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而死 第1章 1

夜风微凉。

阴城十一中正是下学高峰期。

结束了一天课程，学生们都三三两两，走出校园。

教学楼西侧文科二班，只留下了一名善后的值日生。

讲台上，站着个女生，正踮着脚擦黑板，上面有点擦不到，她蹦了两下。

忽然，班级门遭人撞开，伴随着一声惊呼：“卧槽，你队员叫你善后就算了，还他妈叫你擦黑板？”

女生回过头，吓了一跳，又很快反应过来：“是我要善后留下来等你，他们打扫完了，忘了擦黑板而已。”

“给我，给我。”气喘吁吁的男生走过去，向她伸出了手：“我来，你矮得蹦都碰不到。”

女生：“……”却也将黑板擦递了过去：“话说，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训练吗，说了楼下等我就行。”

那人是体委肖笙。

与她同姓，不同名。

肖笙接过黑板擦，站上去，随口说：“碰见班长，说你留下善后了，那我如此仗义，怎么能不管你。”

肖舞：“有什么不行啊，倒是你，不嫌折腾。”

“小事儿。”肖笙三两下擦完黑板，对她说：“刚好也有个事要说。”

“什么啊？”肖舞看着他。

“邓思葬礼在后天，老李偷摸告诉班长的，顺便叫班长负责找几个人去送送邓思，人嘛，就咱们三个了。”

肖舞手指搭在讲台桌边缘，顿了顿：“班长跟你说了？”

“不是说了刚才碰见班长了。”肖笙说着就来了气：“她顺道说了。”

黑板擦完，他火气也上来了：“真日了狗了，该死的代仁！”

肖舞：“……”

肖笙越说越气：“我真想找到他，好好问一问，邓思是不是他害死的。”

肖舞还是沉默不语。

肖笙将黑板擦扔到讲台上：“可有人说邓思跳楼前天晚上在校外附近看见代仁堵他了，我觉得肯定和他有关。”

肖舞努努嘴：“可他没被抓。”

“背后有人呗。”肖笙说：“你可能不了解像他们那样的人，但我听说过代仁，他不是啥好玩意儿。”

“是么？”肖舞沉声问。

“是啊。”肖笙说：“你又不是没在五街那边见到过他们一行人。”

肖舞含笑点头：“是，见过。”

但不了解。

“唉。”肖笙叹了口气：“不说他了，说说邓思，如果和代仁没关系，那你和邓思初中就认识了，你觉得他跳楼可能是因为什么啊？”

肖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了。

“唉——！”肖笙叹息，绕着教室转了一圈：“越想越气，学校也是，啥都不说。”

肖舞笑了笑，转身回到座位前，拿起书包，挎到肩上：“检查完了就走吧。”

肖笙确认了一遍，关了教室的灯，冲她抬抬下巴：“那你怎么看待学校的说法呢？”

肖舞攥着书包带，说：“好了，笙哥，学校不叫讨论，咱也别说了。”

肖笙：“……”不过却没再多言。

二人走出教室，外面秋风萧瑟，夜凉得叫人心慌，刺骨冻人。

肖舞望向对面学生宿舍顶层，他就在那儿，趁着夜深人静，天还没亮，一跃而下，落了个血肉模糊。

肖舞眨眨眼，向旁边拐弯，随口问：“笙哥，你以前在酒吧兼职啥感觉？”

肖笙没背书包，作为班级里学业不行，体能第一名的他来说，书包是个累赘。

听闻此言，他顿了顿，走到她前面：“干什么问这个啊？”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没有多少人的走廊上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问问。”肖舞说。

肖笙不信，眼前一亮，想起另一件事：“小雨最近也很关心那种地方的兼职信息，你俩要干嘛？”

“哪种地方啊？”肖舞明知故问。

“你说呢？”

肖舞扯扯嘴角：“就是问问。”

“好端端问这个干嘛？”肖笙分析道：“小雨肯定是帮你问的，所以，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笙哥，你好了解我啊。”肖舞嬉皮笑脸。

肖笙瞪她一眼。

肖舞：“不干什么。”

“你想兼职？”

“算是吧。”

“为什么？”

“补贴家用。”

肖笙冷哼一声：“骗鬼呢？”

“你就当是吧。”肖舞直言不讳。

肖笙走到前面，说：“不管你干什么，总之，你都不要想了，暑假工打打就算了，现在马上高考了，不行。”

这句话，肖舞又没接。

两个人沉默着出了校门。

十一中九点半下晚自习，走读生就养成了在校外外吃了饭再回家的习惯。

秋风凉飕飕吹着，却没有多冷。

校门口人还是不少的。

个别生意火爆的小吃摊前，排满了就是学生。

肖笙看着她，挑了挑眉：“今天去五街吃，还是买点路边摊啊？”

肖舞扫了一圈，嘀咕了句：“也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出现。”

以前在这儿附近的学生，几乎每天都能遇到，现在，快一周没遇见了。

“来这边？他敢么？”肖笙说：“咱十一中学生现在谁对他不是避而远之。”

“也不能这样说……”

“不为什么不能？”肖笙：“倒是你，最近怎么总有意无意找他。”

“有么？”

“有啊。”肖笙说：“以前你都是买东西路上吃，很少在这边逗留，现在呢，天天去五街。”

肖舞没有和他争论，向对面走了过去：“还是去五街吃麻辣烫吧？”

肖笙：“你看，你看。”

肖舞没说话，快步走了过去。

阴城不大，十一中学校是市里相当不错的高校，旁边还紧挨着不少学校。

有私立的，有公立的，

当然，还有职高。

他们口中的姓代之人就是这一片一所职高里的学生。

有人惧怕，有人敬佩。

原因嘛，具体不好说。

谁叫学生时代本就奇怪。

青春期的缘故会导致有些人莫名跟随，敬佩一些不太好的人。

代仁这个名字，在五街也算是相当有名了。

肖舞一直知道那个人，但那时候就像雾里看花，不知真面目。

邓思出事开始，她才算是一点点的，一步步，真正开始了解那个人。

五街是校区最热闹的地方。

每到此时，所有店铺几乎人满为患。

他们常去的那店是张婶麻辣烫。

只因为物美价廉。

小店生意好，内部地方大，但眼下几乎找不出一张空桌子。

俩人到门口，不由唏嘘了一声。

肖笙个子高，望得远，率先看见了一张空座，拍了拍肖舞肩膀：“书包，书包。”

肖舞啊了一声，等反应过来，肖笙已经将书包扒拉了下来。

肖舞：“……”

肖笙走过去，放好书包。

肖舞跟着站到旁边。

肖笙说：“我去排队，还是老规矩？”

肖舞：“嗯。”

他到收银台，排上队，就掏出了手机。

这是每个学生放松后的经典动作。

肖舞看着还没被收拾的桌子，拿出纸巾擦了起来，时不时东张西望。

望着望着，恍惚间终于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店铺后面，浩浩荡荡走过去三个男人。

或者，还称不上男人。

他们身高差不多，在路灯与夜色的衬托下下，迎着风，看上去成熟了些。

那三个，肖舞都认得。

中间那个戴帽子的更是熟悉至极。

肖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神追随着他们路过门口，向对面网吧走去。

终于等到了。

她丢下纸巾，想也没想，快步跑到收银台，对正刷短视频的肖笙说：“我出去方便一下，你等着我啊。”

肖笙头都没抬：“好，好，好。”

肖舞转身追出去，他们却没追多远。

那三个男生就站在对面网吧门口正前，动作几乎一致，单手抽着烟。

后街是个娱乐街，基本上整条街都是台球厅，网吧，应有尽有。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后街最火的一所网吧，规模大，机子好，是同学们最爱来的地方。

她出来的太突然，刚好和他们对视一眼，隔着一条路，眼睛好像有光似的，又亮又明。

两个男生愣了愣，随即其中一位还吹了一声口哨。

肖舞不知道名字，但是见过。

她想，他们一定不知道她是谁。

她缓了缓，犹豫着，最终选择低下头，捂着肚子，直直向对面走去。

肖舞装得逼真，脚步飞快。

她知道，对面网吧一楼有个公共卫生间，附近的人都会去那边方便。

当然，这些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她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进了卫生间，路过他们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缩了下脖子，余光瞥向那个戴帽子的人，他是唯一一个没在意她的了。

他戴着帽子，路灯下看上去脸颊微微泛红，大概没少喝酒。

肖舞没敢多看，就那一眼，她就走进了卫生间，而后，躲在了门后。

门外的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进去了，才收回目光。

吹口哨的男生率先低笑一声，语气带着点玩味：“乖乖女。”

“喜欢啊，等出来要个联系方式。”旁边的男生调侃。

“我不喜欢这一款。”

“是，你喜欢长腿姐姐。”

“识趣。”

两人打打闹闹的功夫，站在他们中间的代仁，指间那根香烟已燃到了头。

他抬手将烟蒂摁灭在墙角的砖头上，慢悠悠开口，声音极低：“小城他们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

“是啊，”口哨男做出反应：确实有一会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掏出手机，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了风口。

剩下的那人，在夜风里吹了会儿，凑到代仁跟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哥。”

“说。”代仁眼皮都没抬。

“后天就头七了。”那人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跳楼那个。”

代仁终于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所以呢？”

“咱用不用过去看看？”

“去了就是认错，咱不认。”

“是是是，本来就和咱没关系。”

打电话的那人挂了电话，走了回来：“城哥说让咱先上去开机，他那边出了点小事儿。”

“今天可是咱仁哥生日，可是仁哥请客开黑啊，他不会错过吧？”

“不会，不会，小韵大姨妈来了，而已，肚子疼呢。”

“这样啊，那咱先上去，哥？”

代仁挥挥手，没出声。

俩人对视一眼，没敢多嘴。

口哨男对另一个说：“走吧。”

“得嘞!”那人大步一跨：“今晚非得冲个榜单玩玩。”

“瞧你能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网吧楼上走，脚步声渐渐远去。

代仁没动，目光扫过卫生间的门板，眼底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里面的肖舞，在门后听着外面没了动静，犹豫了两秒，探出半个脑袋。

路灯淌过后街，照进网吧，落到墙上，给斑驳的墙面镀上一层暖黄。

周遭喧嚣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万物寂静，徒留一阵秋后虫鸣与尴尬。

她像只猫，鬼鬼祟祟探出了头，就撞进了一双亮得惊人的黑眸里。

代仁站在原地，目光锁着她。

夜色里，他的眼睛很黑，亮得像淬了光，落在人身上，带着浓烈的审视与考究，仿佛要将人的心思都看穿。

肖舞心里一慌，站着没动。

路边行驶过一辆破旧面包车，除了喇叭不响哪都响，吵得人耳晕。

他盯着她，像要盯出个洞来。

肖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躲了回去，贴着墙根，给自己胸口顺了顺气。

肖舞在门后紧紧贴着墙，手指攥着衣角，胸口还在砰砰直跳。

她深吸几口气，又缓缓吐出，反复顺气，耳朵还竖着，听着门外的动静。

代仁在门口站了会儿，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只低低地嗤了一声。

脚步声从门口响起，一步步往楼梯方向去，渐渐远了。

肖舞又在门后，确认外面真没了动静，才敢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头望了望。

没人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走出卫生间，却又没有急着跑开。

她就那么站着，望着楼上。

今天是他生日啊。

凉风吹过一阵，她做了个决定。

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张婶麻辣烫店。

肖笙坐在座位上刷手机，两碗麻辣烫冒着热气，听见她回来，头也没抬：“怎么去了这么久？厕所排队啊？”

“嗯，人有点多。”肖舞含糊地应着，坐回座位上，指尖还有点发凉。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肖笙递给她一双筷子。

肖舞接过，夹起一块豆腐，筷子顿了顿，抬头看向肖笙，语气自然得像随口闲聊：“笙哥，你们男生一般喜欢什么礼物啊？”

肖笙正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粉条，闻言动作一顿：“啊？你问这干嘛？你有朋友生日啊？”

“对。”肖舞避开他的目光，夹了片青菜放进嘴里，声音轻飘飘的。

“啥时候？”肖笙挑眉。

“今天。”肖舞一本正经道。

“今天？”肖笙瞥了眼日历：“八月二十五号？”

“是啊。”肖舞点点头，心里却嘀咕——偏偏今天撞见了，偏偏今天是他生日。

“都这么晚了，你才说？”

“学忘了。”

肖笙咂咂嘴，也算信了，“那就看他平时喜欢啥了。”

“我也不知道。”肖舞皱着眉，随口说：“他看着挺爱抽烟的。”

“那简单，送他一盒华子！”肖笙拍了下桌子，说得一本正经。

“……你能不能认真点？”肖舞白了他一眼。

华子哪是她能送得起的。

“不是，到底什么人啊？”肖笙见她真当回事，才认真了几分：“怎么看起来比你笙哥我还重要啊？”

“哪有。”肖舞说：“就是一个关系一般的朋友，你没有见过，这不是觉得毕竟是生日，多少意思意思。”

“关系一般还送啊？”肖笙说。

“送个呗。”肖舞说：“你不还送班花礼物了，一条项链呢，你俩关系好啊！”

肖笙：“……”

“快帮我想想，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