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国家读档凶案 第17章 静默区的悲鸣

冰蓝色的脉冲光束，如同死神划出的几何线条，在歌舞伎町喧嚣的霓虹灯下，编织出一张致命的罗网。

人群的尖叫声被无形的声波压制，化作一帧帧无声的、惊恐的默片。江语夏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铅盒，与世界的一切共感都被隔绝，只剩下那纯粹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精神刺痛。

“保护好她！”

在火线交错的瞬间，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力量最强的江博文，也不是头脑最快的陆时屿，而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钟表匠”。

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从风衣内侧抽出两枚鸡蛋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没有爆炸，没有烟雾，金属球在碎裂的瞬间，释放出一种高频的、人耳无法捕捉的次声波，以及一股强烈的、如同鱿鱼被烤焦的刺激性气味。

一瞬间，周围的【普罗米修斯】私兵们，哪怕穿着特制的作战服，也出现了短暂的生理性不适——恶心、晕眩。他们精准的射击节奏，被打乱了。

“走！”钟表匠低吼一声，他像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拉着陆时屿和江语夏，利用人群的掩护，向着旁边一条最狭窄的后巷钻去。

而江博文，则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你们先走！”他那双刚刚恢复平静的眼眸，在看到江语夏因痛苦而惨白的脸时，再次被一种原始的、狂暴的血色所覆盖。他没有后退，反而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迎着那片稍微稀疏的火网，悍然发起了冲锋！

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为另外三人吸引所有的火力，创造一个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逃生窗口！

“叔公！”江语夏失声惊呼。

“他死不了！”陆时屿一把将她拽进后巷，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绝，“记住，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是我们的十倍！”

后巷阴暗而潮湿，与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是两个次元。陆时屿几乎是半抱着江语夏，将她死死地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了大部分来自巷口的流弹和冲击。

他的胸膛坚实而冰冷，带着仪器特有的金属气息，但透过那层薄薄的研究服，江语夏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因急速奔跑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在这片被“静默”笼罩的、令人发疯的死寂里，这阵心跳声，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来自真实世界的“锚点”。

“别放弃思考，江语夏！”陆时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刺入她混乱的意识，“把注意力从疼痛上移开！听我的声音，专注于我的频率！疼痛只是数据，是无序的、错误的信号！而我，是逻辑，是秩序！相信我！”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熵”的催眠力量。江语夏死死地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大脑中那万针穿刺般的痛苦，而是将所有即将崩溃的意志，都集中在了耳边这个男人的声音，和他胸膛传来的心跳上。

奇迹般地，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痛苦，似乎被这道声音和心跳，构建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稍稍减弱了一些。

巷口，传来了江博文野兽般的咆哮和重物撞击的巨响。他像一个来自上古时代的战神，在现代化的枪林弹雨中，进行着一场最原始、最血腥的舞蹈。

“钟表匠，你带他们走！”陆时屿对着耳机下令，“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给我三十秒！”

“你想干什么？”钟表匠的声音带着惊疑。

“‘塞壬’的能力不是魔法，是生物波。”陆时屿的语速快得像在扫射，“任何波，都有频率。我无法摧毁它，但或许……我可以干扰它。”

说完，他不再理会钟表匠的劝阻，拉着江语夏，一脚踹开后巷里一间居酒屋的后门，闪身了进去。

店内一片狼藉，客人和店员早已在刚才的骚乱中逃跑。陆时屿将江语夏按在一张桌子下，然后从自己那个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公文包里，迅速地拿出几样零件——一块备用电池、一个信号放大器、以及他那只裂了一道缝的眼镜。

他的双手，稳定得像最精密的机械臂。他将眼镜的镜腿拆下，露出里面比米粒还小的微型处理器，然后用惊人的速度，将这些零件，与他手腕上那只“守护者”手表，强行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战地改装”。

“听着，”他一边飞速地操作着，一边对江语夏说，“‘塞壬’的精神攻击，是通过一种高频共振，扰乱你的生物脑电波。我现在要做的，是逆向计算出一个□□振频率，用‘守护者’的白噪音发生器为基础，制造一个微型的‘抵消力场’。理论成功率……只有17.4%。”

江语夏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狼狈的痕迹。她知道，这17.4%，是他用自己那颗超级大脑，在短短几十秒内，压榨出的一切可能。

“……我相信你。”她虚弱地回答。

就在这时，居酒屋的玻璃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得粉碎！

那个穿着洛丽塔洋裙的身影，打着她那把诡异的蕾丝阳伞，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依旧微笑着，像一个来参加茶话会的公主，但她走过的地面，木质地板都在无声地开裂。

她找到了他们。

“熵，还有女娲。”塞壬开口了，声音甜美得像在唱歌，但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江语夏的精神世界里，“上野先生让我代他问好。他说，很欣赏你们这场……徒劳的挣扎。”

江语夏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闭嘴。”陆时屿头也未抬，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

嗡——

以“守护者”手表为中心，一道人眼无法看见的、微弱的能量场，瞬间展开，将两人包裹了进去。

那股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精神刺痛，骤然一轻！

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从万箭穿心，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针扎。

“哦？”塞壬那天真无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讶异，“用无序的噪音，来对抗我的‘静默’？真是……原始而有趣的想法。但是，熵，你难道不知道吗？绝对的安静，是任何噪音都无法战胜的。”

她举起了手中的阳伞，轻轻一旋。

那股精神压力，陡然增强了十倍！陆时屿临时构建的“抵消力场”，如同风中的烛火，剧烈地闪烁起来，随时都可能熄灭！

江语夏的“回响”能力，也在这剧烈的对抗中，像一个信号不良的电视，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一闪而过的“雪花屏”。

就在力场即将崩溃的那个瞬间，江语夏的“回响”，恢复了不到千分之一秒！

在这一刹那，她的感知，没有连接到塞壬，也没有连接到陆时屿，而是鬼使神差般地，连接到了那把被塞壬握在手中、随着她旋转的……蕾丝阳伞上！

一段不属于死亡、不属于任何生命的，纯粹的、残留的“情绪回响”，闪电般地，划过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段……记忆的碎片。

【回响】

一间纯白色的、密不透风的房间。

一个小女孩，金发碧眼，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死死地捂着耳朵，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世界里，没有声音，却又充满了全世界最嘈杂的声音。

她能“听”到隔壁房间里，研究员们压抑的呼吸声；能“听”到地下管道里，水流的哭泣声；能“听”到阳光穿过玻璃时，光粒子那细微的、永不停歇的“尖叫”！

万事万物，都在对她嘶吼。

她的能力，不是制造“静默”，而是……她天生就活在一个没有任何“静默”的世界里！她能听到一切，感知到一切，那些庞杂到足以逼疯任何人的信息洪流，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她的大脑。

直到有一天，上野，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温和的男人，走进了房间。

他递给她这把蕾丝阳伞。

“可怜的孩子，”他微笑着说，“你的天赋，也是你的诅咒。但别怕，我会教你，如何将这些恼人的‘噪音’，变成武器。如何为你自己，创造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

那把阳伞，是上野为她制作的“增幅器”，也是“控制器”。是她将体内那份快要溢出的痛苦，宣泄出去的唯一渠道。

【回响】结束。

前后，不过一秒。

江语夏猛地睁开眼，她看着眼前这个正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着她的“洋娃娃”，眼神里，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愤怒，而是多了一丝无比复杂的……怜悯。

她不是怪物。

她只是一个……用尽全力，想让这个世界“安静”一点的、痛苦的孩子。

她制造“精神白噪音”，是为了给自己创造一片能喘息的“静默区”。

她攻击江语夏，也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江语夏那强大的、能与万物共感的“回响”，对她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响亮、最刺耳、最无法忍受的……尖啸！

她想做的，只是让这个“噪音源”，彻底闭嘴而已。

“原来……是这样。”江语夏喃喃道。

“什么？”陆时屿以为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而对面的塞壬，似乎也察觉到了江语夏眼神的变化。她那天真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你……看到了什么？”她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问道。

江语夏没有回答。她忍着剧痛，在陆时屿的搀扶下，缓缓地站起身。

她看着塞壬，看着她那双看似空洞，实则充满了无尽痛苦和孤独的碧色眼眸。

江语夏做出了一个让陆时屿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她没有尝试反击，也没有准备逃跑。

她只是解除了陆时屿为她构建的“抵消力场”，任由那股精神刺痛再次将自己淹没。然后，她迎着那足以将她撕碎的痛苦，将自己那刚刚恢复了一丝的“回响”能力，化作一道最轻柔、最微弱的信号，传递了出去。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记忆。

那是一段……旋律。

一段没有歌词的、无比宁静的、仿佛来自空谷的……摇篮曲。

这是她能想到的，这个世界上，最“安静”的声音。

——别怕。我听到了。我听到你的痛苦了。现在，睡一会儿吧。——

当这段代表着“安宁”和“理解”的回响，轻轻地触碰到塞壬的精神世界的瞬间。

塞壬那娇小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手中的蕾丝阳伞“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两行清澈的泪水，从她那双一直空洞的、碧色的眼眸中，毫无征兆地，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