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翎楼,柳汀看着那个消息,微微的皱眉。
这个丫头,果然是个不听话的。
他收到更厉害的一个情报,就是今晨,凤君临派人去了福王府,要烧了那一院子的曼陀罗花。
彼时,福王凤若溪和王妃姻荷晨起,正在赏花。
侍卫们破门而入,什么都不说,只一把火开始烧那些曼陀罗花。
“你们放肆!竟敢擅闯福王府,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
姻荷起身,怒斥着那些侍卫。
“罢了,让他们烧吧。”福王拉住姻荷的胳膊,看着燃烧起来的烈焰:“这样的进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还能是谁呢?”
“陛下欺人太甚!!”
姻荷心疼福王,忿忿的道。
“烧得了这些花,能烧得了我这颗心吗?”
福王微微的笑着,在那些燃烧的花中,恍惚是看见了琉璃的脸。
那一院子的曼陀罗,就这样烧了。而凤若溪和凤君临之间的裂痕,也更深了。
琉璃听说了这件事,也只是笑笑,夺过柳汀手里的扇子:“柳伯伯好手段。”
“雕虫小技。”
柳汀一扬脸,一把夺过扇子,潇洒的展开。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宫里传来的,关于赋嫣的消息告诉琉璃。一不留神,扇子掉在地上。
“你在想什么呢?”
琉璃看他心不在焉,蹙眉。
“没什么,可惜了那些曼陀罗花。”
该隐瞒的,还是得隐瞒。
柳汀想着,并不打算把赋嫣的事情告诉琉璃:“仲秋快到了,去赏灯啊。”
他很清楚,依琉璃的性子,若知道了此事,可能会派出沧翎楼最好的杀手,夜闯宫廷也会杀了赋嫣。
那丫头,虽不听话,到底也是个可怜的。要不是一直生活在这些冷血的人中间,也不会有人对她好一点点,就被骗走了。
“不去。”琉璃摇头,自顾自的往楼下去:“自夜汐离去,我再也不会去看灯了。”
今日,还有几个新训练的孩子要来,她得去看看。
“哎呀,去嘛。”柳汀知道她会拒绝,还是死皮赖脸的拉住琉璃的袖子:“好不容易今年仲秋你回来了,陪我去嘛。”
他刚一拉住琉璃的袖子,琉璃身边的玄衣少年忽然抽出了腰间的短剑:“放开!”
柳汀吓得一机灵,立刻松开手:“我没有恶意。”
“颜麟,不得无礼。”琉璃回过头来,看了看还在下雨的天空,“你自己去罢,仲秋,我去看看柳伯伯。”
“一个人去怪没意思的。”
柳汀一看琉璃是铁了心不要去,垂头丧气的喃喃道,想博得琉璃的同情。
“要不,我陪你去逛过花灯,再去看柳伯伯吧。”
柳汀的这一招果然管用,琉璃想了想,还是不想让一直陪伴她的人失望。
等这个国家倾覆了,又是何等光景,谁能知道呢?
珍惜眼下罢。
雨不停的下着,琉璃看着柳汀欢欢喜喜离去的背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十年之前,每到仲秋,都是和夜汐一起欢欢喜喜的去赏灯。夜汐什么都给她买,什么都由着她,只要她开心便好。
有一日,两个人燃灯助月,放了一盏孔明灯。她问夜汐,你许了什么愿呀?
夜汐看着她,星辰一样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希望,岁岁年年,你都如今日这般快乐。”
“你呢?”
“我希望,永远和夜汐在一起!!”
她大笑着,扑进夜汐的怀里,两个人看着那越飞越高的孔明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果然,说出来的愿望,都是不灵的。
她没有永远和夜汐在一起,也没有能再快乐起来的时候。
夜汐,当你看到今日的我,你会不会换一个愿望呢?希望我,永远不要和你相遇。
打着伞出了门,她直直的向着桃林去了。颜麟暗地里跟着她,怕会有人暗地里袭击她。
毕竟,沧翎楼这些年,在江湖上树敌颇多。
待走到桃林,树木依然郁郁葱葱的,但是风有点冷了。
琉璃打着伞,呆呆的站在夜汐的目墓前,就只是站着,一言不发。
雨噼噼啪啪的打在伞上,沿着四周落下来,打湿她的衣袖。
“夜汐,仲秋要到了。”半晌,她才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一句,继而上前抚摸夜汐的墓碑,仿佛在抚摸夜汐:“我和柳汀会一起去赏月、赏花、赏灯,我会再放一个孔明灯,许个愿,希望你,来世永远平安幸福。”
说着说着,眼泪跟着雨水一起来了。她大睁着眼睛,想擦去,却没有擦去。
哭了一会儿,雨慢慢的停了,方才阴云密布的天空竟然渐渐的放晴了。
猛烈的风吹着,将遮住太阳的乌云驱赶开,仿佛是为了让那个站着出神的人将心爱之人的名字看的更清楚些。
夜汐,终有一日,我也会归去。
你要等我。
才下过雨没几日,仲秋就到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洛阳城里,夜晚忽而热闹了起来。
凤君临乔装打扮,身边跟着汪平和赋嫣,幽灵卫的魍魉两位首领也都在暗处护卫。
那些漂亮的灯笼让整个洛阳城的夜晚璀璨明亮,赋嫣在前面欢欣雀跃的走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奇的不得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仲秋的时候出来四处逛逛,那些漂亮的灯笼让她移不开眼。这座城里夜晚的美也让她移不开眼。
秋风吹来,她还是一身短衣打扮,墨蓝色的衣衫在无数灯笼的灯光里看起来有些灰暗。
但是,她的容颜却被灯笼的光照的天真又温暖。凤君临看着她,恍惚是在看年少时遇见的琉璃。
她穿着一身白衣,在前面走着,笑着,回头看看他,又看看灯。
他对着赋嫣笑,满眼都是宠溺,他却不知道。
琉璃还沉浸在萧莫寒被挫骨扬灰的悲伤里,仲秋到了。
赏月、赏花、赏灯。
虽然洛阳城的仲秋之夜美的如仙境一般,可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没有夜汐 ,她一点点赏灯的兴致都没有。虽然灯很美,那昏黄的灯光也很美。
倒是柳汀,领着她一路走着,左瞧瞧右瞧瞧,开心的像个孩子。
“琉璃你看,这个灯好看!”
回过头的时候,还总是试图去拉住琉璃的袖子,让她看看自己的新发现。
琉璃也不在意,就只是看着他笑,由着他买这买那。
倒是琉璃身边寸步不离的玄衣少年,只要柳汀一拉琉璃的袖子,他立马瞪大眼睛,作势要抽腰间的剑。
柳汀就只好对着少年努努嘴,再高高兴兴的去买一堆东西。
琉璃就看着他们打趣,觉得今年的仲秋,倒是有些意思的,只是终究不是和夜汐一起来,她也无心观赏这些东西。
“哎哟!”
琉璃正看着这些灯出神呢,突然听见柳汀的声音,忙去看。
原来,柳汀只顾着看灯,和一位姑娘撞到了一起。那姑娘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倒是柳汀疼的龇牙咧嘴。
哎……不愧是众人口中的文弱书生,比个女子还文弱。
琉璃叹息着,待要去扶起他,却见那姑娘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眼神慌乱,手里提着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慢慢变冷,向着她躬身以礼:“见过楼主。”
“这里人多,不必见礼。”琉璃扶起赋嫣,白衣和白纱在风里微动:“我看,这仲秋之夜最高兴的,当属你了。”
琉璃话里有话,赋嫣当然明白,立刻慌慌张张的垂下头去:“赋嫣不敢。”
“赋嫣,你怎的走的这样快,我们都险些找不到你了。”
这时,凤君临也来了,手里还提着好几盏灯笼,对着赋嫣笑笑的道。
在所有人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宠爱妻子的丈夫,给新婚的妻子买了很多她喜爱的东西,还嗔怪着调皮的妻子。
赋嫣不回答,战战兢兢的看着眼神冷冽的琉璃。
两队人马就这样撞上了。
在仲秋之夜。
在柳汀和赋嫣都高高兴兴的时候。
在琉璃知道萧莫寒被凤君临挫骨扬灰的时候。
“看来,陛下对这个贴身侍卫,很满意呢。”
琉璃看到凤君临,也不行礼,就只盯着凤君临手里的灯笼,冷笑道。
“满意。”凤君临刚开始有些愣住,听到琉璃这样说,便走到赋嫣的身边挡住她,扬眉轻笑道:“武功高强能护驾,天真可爱能侍寝,满意。”
所有人听到凤君临的话都很惊讶。
包括敷赋嫣自己。
她揪着凤君临的袖子,使劲的拉,羞臊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阳城的仲秋之夜,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人们从这几个人的身边走过,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并不关心他们的爱恨情仇。
他们几个人仿佛被定格在这些美丽的灯笼中,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们的面孔,看起来有一丝丝哀伤。
“满意就好。”琉璃也跟着笑,可惜是皮笑肉不笑:“我以为,自琉璃楼主离去,陛下身边再无佳人。如此看来,赋嫣是陛下的可心人。”
听她提及琉璃,凤君临心里“咯噔”一下,继而有些难受。他靠近琉璃,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看出什么:“望春楼主,似乎很了解我。”
“凤凰楼为陛下效力,我自当了解清楚。”
琉璃也不躲避,直直的盯着凤君临,用仇恨的眼光,盯得凤君临心里有些发毛。
两个人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夜里,持灯相望,眼神冰凉。
“望春楼主,可曾有什么愿望?”
半晌,凤君临终于躲避开琉璃的目光,抬头看着悬挂在头顶的灯笼,笑问道。
赋嫣知道,他虽是在问望春楼主,其实他已经把望春当成了琉璃。
他是在问琉璃。
“我的愿望,约莫是看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琉璃也笑了笑,随着他一起看向那些好看的灯笼,言语里满是嘲讽:“然后……看这天下被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