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长姐,这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好看?我们能不能带回家?”
那年,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秋若白将军的府中,孩童稚嫩可爱的面庞,指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拉住长姐的手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这是牡丹。你若想要,姐姐便向慕辰哥哥讨来给你。”
说话的青衣少女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她拉着妹妹的手,笑眯眯的看着她。
“长姐,长姐!”
不一会儿,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娃儿又跑了过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与她一模样的男童,一边跑着,一迭声的唤那少女。
少女正坐在院子中那颗巨大的槐树下面的秋千上看书。树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落下来,落在少女的脸上,看起来明艳动人。
“又看上什么了?”
听到女童的呼喊,她只好停下来抱起胳膊,一脸无奈。
“长姐把慕辰哥哥也给我罢,这样慕辰哥哥就可以一直陪我玩啦。”那女娃儿看着小小的,说出来的话却惊得少女瞪大了眼睛,“不然的话,慕辰哥哥还要陪长姐练字读诗骑马射箭……”
无辜而委屈的低下头去撇着嘴,女童像是要哭的样子。
无数次在梦里,那无忌的童言让人觉得她着实可爱。
“你傻啦!慕辰哥哥是长姐以后的夫婿,怎么能给你!”
一旁的男童听不下去,仰起脸嫌弃的看着身边的女童,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少女走过去弹了弹男童的头,依旧是一脸笑眯眯的。
“那长姐,你让慕辰哥哥给曦儿当夫婿好不好?”
这时,女童突然拉住少女的衣襟撒起娇来。少女看她着实可爱,蹲下身去抚摸着女童的头,刚想满口答应,却听到后面有个声音拒绝了女童的请求:“不好哦,我只想给苑儿做夫婿的。”
“不嘛不嘛!”女童一听,立刻撇着嘴哭起来,顺势坐在地上耍起赖皮,“我就要让慕辰哥哥做我的夫婿,呜呜呜……”
“我找父亲去!”
最后,看实在没人搭理她,女童便使出了杀手锏。翻身站起,快速的跑向迎客厅。
“岚曦!”少女在身后叫她,她却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少女见此,只好回过身去幽怨的责怪那说话的少年,“你呀,不过是哄孩子的玩笑话,你便附和着玩笑几句罢了,如此当真作甚。”
少年好看的轮廓映在灿烂的阳光,他呲牙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明媚的样子那么惹人喜爱:“我还不是替你说的。”
“……”
那些年之前的时光,每一个记忆中的日子,都是阳光明媚的。
忽然之间。
天变了。
血色染红了天空和少女的白衣,她颤抖着抱着年幼的弟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站在楼阁上,看着窗外不停掉落的雨滴,她默默的在心里叹了一口——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而今想起来都觉得寒冷。
岚曦,当你看到而今的局面,你还会恨我么?
福王府。
“岚曦,别怕,姐姐在。”
在睡梦中的姻荷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吵得不安宁,在梦中紧蹙着眉。
梦里……梦里是谁在唤我本名。
“长姐!”
那是谁年幼的面孔在梦里出现,欣喜的跑向一位白衣少女的怀抱。那少女浑身是血,还是慈爱的伸手搂住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姐姐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你们,可是……”
可是之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年幼的孩子立刻警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挣扎出那个紧紧箍住她的怀抱:“长姐,不要!不要杀我!!”
“岚曦,对不起,对不起!”然而,那个少女却听不见她的乞求,“姐姐食言了!”
那是在下雪的天空里,刺眼的寒光闪过自己的侧脸……
“不要!”
姻荷从雷声里惊醒,摸了摸头上沁出的冷汗,转身想要替凤若溪掖一掖被褥,却发现凤若溪正关切的看着她:“近日你又做噩梦了,是否又想起了关于你身世的事?”
“同一个梦做了很多年了,就是看不清梦中的人是谁。”摇了摇头,姻荷苦笑一下,眉间漫上一丝无奈,“我唤她长姐,可我却想不起来我有个姐姐。”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家人是谁,醒来时看到的,只有师父。
“想不起来便也罢了,或许是不好的回忆。若是想起来让你痛苦,岂不是庸人自扰?”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罗帐发怔,凤若溪似是无意的说着,手却伸出去抚了抚姻荷的后背。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至今伤疤都异常可怖。
“王爷说的是。”想起他病了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这样温和的与自己说话,姻荷的眼眶突然红了,“夜深了,是妾身吵到王爷了罢?”
“未曾,我听着这雨声睡不着。”
依旧淡淡的说着话,凤若溪将目光挪到窗棂上,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那我陪王爷去回廊上听雨罢。”
起身,披上衣裳,姻荷笑笑的道。
那一瞬,凤若溪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继而归于平淡。他亦起身,看姻荷为他系好了披风:“时至今日,怕也只有你愿意陪我听雨了。”
屋外,雨声异常的急切。
大雨如珠落下,她替他撑伞来到回廊坐下,替他拢了拢披风:“妾身入王府多年,仿佛每到了雨天,王爷总是无法入睡。”
“因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她,就是这样的雨天。”
叹了口气,看着下雨的天空,想起她,凤若溪的眼中有热切的光芒。
那时,她才十六岁,却是凤凰楼的楼主。自己年纪略长,所以持重些,与夜汐更亲近。而她与那个对自己一向冷漠,看起来少言寡语的弟弟走的十分近。二人时常出去闯祸,每一次夜汐也只是宠爱的替他们将一切都摆平。
“夜汐,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好,叫你如此痴迷。”
在她再一次闯了祸怏怏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夜汐。
夜汐那时也只是笑,还走下楼梯去迎她。
“夜汐!”
她一抬头看到夜汐,立刻撇起嘴委屈的唤了一声,一头扎进夜汐的怀里。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一切都会摆平。”
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夜汐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嘴角和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你知道了她所经历的的一切,你就会明白的。”在那段遥远的岁月里,夜汐的眼神和笑容总是意味深长,他总是看着远处的楼阁前言不搭后语,“但愿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即使你们知道了,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她。”
很多的时候,他对那些话都一笑了之,甚至嘲笑夜汐:“依我看,定然是前世你欠了那丫头的,她来找你讨债的。”
“或许是今生亏欠的呢。”
夜汐也会跟着玩笑起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琉璃的身影。
记得那时候,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害怕打雷。
有一个雨夜,天空里响过轰隆隆的雷声,自己迷迷糊糊之间,刚要睡着,忽然间门被推开,一阵风吹来将自己惊醒。他立刻起身,睡眼朦胧之间,看见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披头散发的向自己跑过来,一头扎进自己的怀里:“夜汐!救救我!!”
“琉……璃?”
原本吓得魂飞魄散的他听出来是琉璃的声音,有些惊慌的语无伦次。
“唔……?”抬起头,看见一脸疑惑的自己,琉璃先是一惊,继而吓吓的将身体再次缩进他的怀里,“若溪救救我。”
“你这丫头,莫不成又闯了什么祸?”
见她楚楚可怜的拽紧了自己贴身的亵衣,他不自然的将脸转向别处,装作严肃的问道。
“她只是害怕打雷而已。”琉璃还未曾作答,门外,夜汐已执灯而入。他着一袭青衣,脸映在昏黄的烛光里,脸上带着一丝愠怒,走过来将他怀里的琉璃拉出,揽过来裹在自己的怀里:“听见雷声我便去找你,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雷声一响,我从梦中惊醒,半睡半醒之间跑错了方向。”
被他裹着的琉璃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切切的答道。
“那你知道了抱错了人,也该知道要放开的。”他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摸了摸她的头,斥责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宠溺,“再有下回,定然不饶你。”
说罢,便礼节性的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琉璃离去。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嘴的叮咛:“下回打雷莫乱跑了,我会去找你的。”
“嗯!!”琉璃重重的点头应承,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倏地回过头来,眨巴着清泉般的眼眸,“若溪,你身上好凉呢,是不是冷啊?”
他突然一愣,嘴张了张,想说的话却被堵在夜汐怒喝的声音里:“还不快走?!”
回过身来,将琉璃像抓小鸡一样提起来带离他的房间,恍惚间在夜汐关上房门的时候,他觉得夜汐透过那点小小的缝隙,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
时至今日,想起夜汐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自己的那一眼,他忽然觉得,那样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可当时那样的情境里,警觉的自己,为何没有发现呢?
也许,是自己正沉浸在那个少女残留的余温里罢。
“王爷是那一日喜欢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