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忆了 第7章 失忆

苏茵尚未答话，少年从树冠上一跃而下，直直落到她的面前，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防，凑近了，低着头，睁着一双天真顽劣的眼睛看着苏茵，阳光下呈现古铜色的美好肌肉就这么大喇喇地呈现在苏茵面前。

苏茵莫名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养过的猫，遇见了稀奇的物件，就会凑近了用粉鼻子疯狂嗅嗅，然后拿头一个劲地乱蹭。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苏茵仰头反问他。

少年歪了歪头，眼神划过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至少应该和阿大一样英武健壮。”

说完，少年低头又看了一眼苏茵，“而你看起来......”

他想说瘦弱，但又觉得这个词不足以形容面前的这个女人，虽然她也确实很瘦，脸很小，腰很细，手腕看起来一折就断。

偏偏那双眼睛很亮，像是晚上的月亮一样，散发着莹润的光彩。

而且她也把自己收拾的很好，干净利索，浅绿色的发带上还绣了一朵花，衣服上的补丁也用了小巧思，缝补成了云朵和蝴蝶的图案。

阳虎想了想，看着苏茵说，“你像一只白蝴蝶。”

很轻，很脆弱，但又很漂亮。

苏茵仰头朝他笑了笑，“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阳虎蓦地耳朵一热，抬手挠了挠脸，闷闷应了一声，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苏茵笑意更深，问他，“你特地来问我，昨天你不在山上吗？”

“我昨天出去了。”阳虎回答到一半，随即意识到不对，改了说辞，“去另外一个山了。”

苏茵笑了笑，没继续追问，目光落到他脖子上的血迹上，面色不改，“你在树上做什么？不怕山上滚落泥石把你淹了吗？就连阿大今天也没有上山，和三娘一起去河边捡鱼虾去了。”

阳虎骤然挺起胸膛，眉头一挑，十分得意，“我才不怕，就算是暴雨天，我照样敢上山，雨后多的是宝贝，胆子大的才能抢得多，那些鱼虾又不值钱，阿大就是太听三娘的话了，有本事又不用。”

苏茵仰头看着自夸的少年，目光里满是夸赞，带着一丝崇拜的意味，阳虎被看得心里轻飘飘的，抬起下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语气又难免自豪，“不是我吹，除了阿大，就属我最厉害，就是一直没遇上狼，不然我也能杀一只证明一下实力。”

苏茵暂时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没啥心眼的少年。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身上的血迹，苏茵或许还能夸一句面前人天真懵懂。

也不知他取人性命的时候，也会不会如此自豪地和阿大攀比。

想到阿大，苏茵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倒也不是争风吃醋，而是一种目睹昔日英雄落草为寇的感慨和悲伤。

这个村落地势险峻，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不可避免会有人发现，朝廷却一直毫无知觉，只能说明曾经有所知觉的人都死掉了。

这群淳朴的村民，或许就是两广巡按徐芝林口中的那股游匪，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阿大在这里地位崇高，显然已经成为这里的头头。

谁又能想到保家卫国的少年战神成了拦路打劫的绿林匪首呢。

官府派出的人再多，不过都是一些临时征来的佃户，半吊子，自然是斗不过他的。

“真厉害呀。”苏茵漫不经心地附和面前的少年，心里想着那些等着燕游回去的士兵们，至死相信他会归来的战友们，还有苦苦等候的悠亲王夫妇，一夜白头的英国公。

他们要怎么接受自己等候的大盛战神成了匪徒呢。

只怕吊着命的一口气都会断掉。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杀掉狼的？”阳虎坚持不懈地想得到一个答案，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就出去一趟，然后就输掉了第二个徒手杀狼之人的风光头衔。

他低头看向苏茵的背篓，“这好像不是野菜，是草药吗？你是把狼毒死的吗？”

苏茵沉浸在命运无常的感慨中，“嗯”了一声，看见阳虎伸手，淡淡出声道：“碰一下就会全身无力，被砍被杀也只会痛而无法反抗，我就是这么杀掉了狼的。”

阳虎瞪大了眼睛，急忙收回手，一直在裤子上擦个不停，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真，真的啊？”

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苏茵又心软了，叹了口气，“只要不吃到嘴里就没事，碰一下不会死的，你要不信耍个刀，看看有没有事。”

阳虎将信将疑，抽出了腰上的弯刀对着空气劈砍了两下，一阵罡风从苏茵面前拂过，唤醒了她的记忆。

在一片兵荒马乱里，有一个黑衣人飞至她面前，用弯刀勾去了她头上的蝴蝶钗。

现在苏茵可以确定了，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那个用弯刀的匪徒。

“你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本事，怎么会落到这里来。这里有进无出，除非走到绝境，不然很难掉进来。”阳虎问起苏茵的来历。

苏茵不知他这是单纯的问询还是认出自己的试探，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我丈夫死了，婆家几位叔伯占了家产，趁我不注意下药把我卖给了豪绅。我原本想一死了之，但他们把我绑了上轿，好在有人替天行道，打劫了他们，我便趁乱逃了出来。”

“无论落到匪徒手里还是被人捉去，横竖都是一个死，我便跳了河。”

阳虎听得义愤填膺，先是痛骂她的婆家不是人，后面听到打劫两个字面色一变，愣愣看着苏茵的脸，摇头晃脑，手几次抬起，最后握成拳放在嘴里咬着，眉头紧锁。

他也想起了那只蝴蝶钗。

怎么会这么巧呢。

“你怎么了吗？”苏茵温柔的关切让阳虎内心的负疚感更重。

他讪笑两声，目光飘忽许久才转回到苏茵身上，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那个，既然来了，大家就是一伙儿的了，你尽管住下来，这里与世隔绝，官差绝对找不到这里来的。”

苏茵不由得在内心感慨：这贼味，真是一点也藏不住，这人要不是武功高强，怕不是早就落网了。

但她面上还是露出一个感动的笑，一双温柔的眼眸看着阳虎，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他良心痛。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大家有缘相遇，我很热心的，哦对，我叫阳虎，太阳的阳，老虎的虎，你叫什么？”他跟在苏茵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苏茵挖草药他松土，苏茵下山他伸手扶。

日上中天，阳虎的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他从兜里掏出几个鲜肉饼，想了想，分给苏茵一个，“要不要吃？三娘做的，很香的。”

苏茵没接，只是问他：“李家三娘吗？你也和她很熟吗？”

阳虎叼着肉饼点了点头，“当然啊，我和三娘认识好多年了。”

苏茵挖草药的动作一顿，无法忽略内心的直觉，缓慢地出声试探面前这个吃饼吃得正欢的少年，“除了饼，三娘还送过你什么吗？”

阳虎想了想，头也不抬回答：“嗯，还有衣服，花，不过她和阿大成亲之后就不送了。”

苏茵罕见地怔愣了一瞬，看着阳虎，内心浮现出一股巨大的荒谬感，“那她为什么嫁给了阿大？”

阳虎很是不懂苏茵为什么这么问，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她喜欢阿大呀。阿大长得好，又厉害，很多女孩都喜欢他。”

末了，他不忘记自夸一句，“除了阿大，我就是第二厉害，第二俊的后生，所以喜欢我的人也很多。”

阳虎笑起来，满是得意。

苏茵一时被噎住，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阳虎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十六，十七，十八，嗯，我今年十八了。”

刚成年的小屁孩，在现代社会，也还是个男高中生。

不过看他这心眼子，也就初中生的水平。

估计压根没开窍。

苏茵不由得想起李三娘。

李三娘其实也不大，和面前这个少年差不多岁数，青涩稚嫩，心里兜不住事，有什么都摆在脸上，一直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里，也不知道什么叫绕圈子，感受到了生活的波澜，就一股脑把自己想到的招数，不管好坏全倒出来，还没有伤到对方，自己先退却了。

其实挺配的。

可惜中途来了一个燕游，李三娘移开了目光，一无所知的阳虎还没意识到少女的心意，也没有为失去而感伤。

苏茵看着面前快乐吃饼的少年，只能感慨一句傻人有傻福。

“不对，那你怎么还有三娘做的饼？”苏茵回过神来。

燕游和李三娘已经成亲了啊！怎么他还有饼！

阳虎已经把几张饼子吃完了，眨巴着眼睛，看着苏茵，坐在树上晃荡着双腿，“阿大送我的啊，他说他吃不完，我们随便拿，三娘每次都会做好多。”

苏茵缓慢地消化着这个信息。

燕游不可能不知道李三娘喜欢过阳虎。

他对昔日情敌这么大方的吗？

苏茵想起和自己差点订婚，被燕游搞得差点丢了命的师兄，只得归结于人总是会变的。

燕游会爱上别人，也会变得慷慨。

时间改变了她的爱人，阿大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燕游了。

草药挖了个差不多，苏茵抬头看着跑回树上睡觉的少年，“阳虎，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好不容易等到赎罪的机会，阳虎跳下来，也不问是什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好，你说。”

苏茵开了口：“我想搭个自己的屋子，你能帮我吗？我一个人有点慢。”

“好啊。”阳虎笑起来。

这太轻松了。不需要花钱，也不需要杀人。

“你现在住哪？你要是住的不舒服，来我屋子里住，我的床又大又软，让给你。”

苏茵尚未开口，一道带着怒气的男声插了进来，“你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阳虎听见这声音，眼睛里迸发出见到偶像的欢喜，笑着和来人打招呼，“阿大！”

“你也认识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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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