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下午三点。
曲林兴走进理疗室的时候,西贝已经等在那儿了。
她正敞开运动包,整理出一些针对舒缓肌肉的工具。
察觉到房间里进了新的人,西贝头也没抬,语气很平静地指了下旁边的诊疗床:“来了就上去吧,是哪里的肌肉酸胀?”
“大腿、小腿都有。”曲林兴坐上床,敲了敲自己的肌肉。
西贝听到敲击声,抬眸看向他。
却发现他今天穿的是运动短裤。
还是很宽松的那种。
大腿敞开,穿着球袜的脚撑于床面,就这么个姿势正对着西贝。
她别开眼,差点没绷住。
昨天他虽只穿了件背心,但下半身套着长裤,除了那开门时一眼瞥见的胸肌,整体看上去也还算严实。
今天他居然穿了短裤,现在露出的就不仅是蓬勃的上半身了,还有修长紧实的大长腿。
小麦色,腿毛应该被特意修刮过,整双腿在灯光下简直像被上了一层蜡。
西贝在心里蛐蛐,她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肌肉线条。
男人的手也很长很漂亮,指甲壳干干净净,指腹此时正轻微贴靠于腿部内侧。
西贝抿了抿唇。
她没想到自己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记住了这么多细节。
她故作平静地将视线放到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抬手伸向了男人的腿。
“我看看。”
没想到指腹下一秒触碰到的,却是他搁于大腿上,并未避开的手。
心中顿时一颤。
她不动声色将指腹从他手上移开,这才真正摸到了他的大腿。
她正准备检查肌肉僵硬和酸胀的程度……
却突然听见男人冒出来一句:“我感觉自己像在做盲人按摩。”
西贝茫然停住,等待他下文。
曲林兴好笑扫向她始终盯住的那处地面。
“你不说要看看,但你眼睛看哪了?”
西贝这才明白他在映射她不够专注。
她抬眸将视线放到他脸上。
然后冷静开口:“我说的看看,是用手看。”
“……”
男人长了一双星亮般的含情眼,就算此时错愕地瞧着你,你也会觉得他是在放电。
西贝被他瞧得嘴唇发干。
她很快便收回视线,手指一边按压对方的肌肉,一边公式化点评:“这里有些硬,还有点发胀。你平时运动量太大了,适当放松下自己吧。”
曲林兴低嗤一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她这样,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什么情绪的人,就连回怼他时,她也脸不红心不跳,仿佛聊天气一般寻常。
“怎么放松?”他将双手撑到身后,抬起下巴懒懒跟她搭话。
“比如规避发胀部位的加强训练,比如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或者仅仅只是出门散散步透透气,都可以。”
“找你做理疗,不是一样能放松吗?”
“但你不能长期依赖理疗,过度理疗反而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她从桌上挑出一把筋膜刀,“今天先用这个帮你放松吧。”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他问。
“嗯…”西贝停顿一秒后,食指向下点了点床,“趴下。”
那语气,那音调,低低凉凉的。
好像在唤狗。
曲林兴眉头一皱。
她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西贝见他没动,依旧是那副语气问他:“怎么了,你趴不了?”
“……”
是了,她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
他不就是满意她这副无欲无求、公事公办的模样,才想让她当他的重力师么?
她的眼里只有工作,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所以面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且平铺直叙。
就算你听她说的话觉得有歧义,那也绝对是你自己想多了,跟她可没关系。
——曲林兴这样提醒自己。
然后翻了个面,将自己趴在了诊疗床上。
西贝拧开舒缓膏的瓶盖,伸手挖下一大块膏体,徐徐涂抹在了曲林兴的小腿上。
“我先帮你刮小腿。疼的话告诉我。”
“。”曲林兴脸朝右,声音有些执拗,“做这个,我从没觉得疼过。”
“哦,是吗?”西贝回得很敷衍。
她缓缓拨动筋膜刀,顺着腿上的肌理来回轻柔刮蹭。
俩人好半天都没有对话。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黏黏稠稠的刮腻声。
曲林兴险些在这样的氛围里睡过去。
她刮得他很舒服。
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刮法。
以往他找别的理疗师做这个,只觉得又痛又麻,他以为那样的感觉是爽;但现在对比看来,完全不是。
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小腿刮完,筋膜刀渐渐上移,该轮到大腿了。
新一块膏体被她揉按进他臀部靠下的部位。
那一刻他突兀地将注意力聚焦到了她湿热的手掌上。
心中奇异地想:原来再冷冰冰的人,掌心也是热的。
那湿热离去后,代替它的是刀体,刀体是凉的,比人还凉。
他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也没不适应多久,她秉着刀的手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捅进了他的裤腿里,然后又快速离开。
曲林兴:“……”
西贝当然是无意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差点占了某人的便宜。
现在她做的一切,都是工作以后的肌肉记忆,是无意识的。
表面上看上去,她好像很认真地在给曲林兴放松肌肉。
但其实,她脑海里却在琢磨别的。
她想起上午见到的那一幕:俱乐部经理崔酩和两个帽子叔叔走进了办公室……
帽子叔叔来找崔酩是为了王殡的事吗?崔酩和王殡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要不下班后回去问问薛星海,看他知不知情?
……
走神之际,她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
于是便听到了曲林兴的一声闷哼。糟糕,这声音哼得好好听,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屏住心神,小心地正经地问:“弄疼你了?”
“……”
又是这种糟糕的问话。
曲林兴闭了闭眼。
“……没有,你继续。”
西贝这下是不敢再想别的了。
但曲林兴的态度,让她很不认同。
她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康复理疗时,运动员一定要学会说痛,不是一味忍耐,才能得到最大的治疗效果;
“无论是筋膜刀、筋膜枪,还是一些推拿手法,根本上都是为了帮助运动员放松肌肉,减少筋膜的粘黏性,以达到更好地运用肌肉;
“在治疗过程中只能让运动员感受到痛苦,那不是正确的治疗,它只会让运动员的身体组织受到损伤,形成筋膜新的粘连。”
“筋膜刀正确的使用方法是配合舒缓膏轻柔地刮,就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完善着手里的动作。
曲林兴感觉刀身包裹着粘稠的膏体缓缓在皮肤上游走,嗯,比刚才还要舒服,也有些……痒。
偏偏这个时候,她还在他后背上问了一句:“现在还疼吗?”
嗓音清冷,但吐息仿佛近在咫尺,像暖流浇打在脊椎上,令人整根骨头都在发酥发麻。
曲林兴瞬间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她的手指似乎有魔力,声音却不紧不慢、不带任何杂念。
“你怎么不说话?”
他暗咳一声,手向下理了理裤料,才从喉咙里放出一个音节:“哼。”
哼?
哼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疼还是不疼啊?
西贝郁闷。
但实话实说,他哼得还挺好听的。跟刚才的闷哼比起来,又是另一种味道。有点像大猫被理顺了毛,傲娇地打了个呼噜,以作回应。
这么想完后,西贝懊恼地抿了抿唇。
对着曲林兴,她老是会想些有的没的。
第一次见到他,她就想他的胸肌,想他身上的香气。
现在又老想他的腿,还有他时不时发出的声音。
就连直接接触他的皮肤,她都完全不觉得恶寒,反而……反而有些享受。
心中的警铃再一次敲响。
西贝,你快醒醒。
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心里越是惊涛骇浪,面上就越是平静。
筋膜放松结束后,西贝洗好刀片和双手,一边将工具收进包里,一边平叙道:“今天就先这样吧。你腿上的肌肉已经没那么酸胀了。”
曲林兴此时已经换了个姿势。
他正坐在床上看着她。
西贝能察觉得到他的视线。
她很奇怪,他怎么还不从床上下来。
她拉好运动包的拉链,抬眸回视他。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有。”曲林兴说。
有?
“哪里不舒服?”她上下打量他的身体。
他现在看着,不挺放松的吗?
下一秒,却听到他突兀发问:“你为什么拒绝当我的重力师?”
“……”
这要西贝怎么说。
“很难回答?”他浓眉压眼,目光锐利地忖度她,“昨天在我房间,我们不是配合的很好吗?还是说,你对薪资待遇有疑议?我可以向你保证,做我的重力师,奖金绝对比跟其他任何一个人都高。”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唯有三点,第一,我喜欢极限运动,虽然每年为这个爱好花了不少钱,但我参加比赛赚的钱绝对比花的多,你完全可以放心跟着我;”
“第二,我喜欢赚钱,除了比赛,我还以其他渠道获取钱财,这一块儿的收入比比赛赢得的奖金要多出十几倍,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克扣你的奖金,心情好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多给你一些。”
“你来这里工作,不就是为了赚钱吗?我会让你得到很多很多钱。”
“嗯。”
西贝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倒是语气稍微有那么些好奇。
“那第三呢,你的第三个爱好是什么?”
“……”
曲林兴有点咬牙切齿了,“你觉得这是重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