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连滚带爬扑了出去,追怜重重摔在仓库湿滑的地面上。
逃开……她要立刻逃开。
逃开零件,油桶,集装箱……逃开蛛网,锈迹,空洞的黑暗……逃开……那死死缠着她的甜苦气味。
脚步声在仓库里哒哒回荡,她跌跌撞撞在跑,被地上的油污滑倒又爬起。
“怜怜?你在里面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穿透死寂空气,从仓库外传来。
“怜怜!你在哪?回答我!” 那声音更近了,带着明显的焦急与关切。
但巨大的耳鸣让追怜根本无暇去辨清那道声音在说什么。
是禹裴之吗?是吗?是吗?
不……不……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门!
后门在哪?
手电光束在手中乱晃,终于扫到一扇很不起眼的小门。
追怜冲过去,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用肩膀狠狠撞开了门。
入眼是小道上已亮起的路灯,冷风呼啦啦灌过来。
夜雪往脸上扑又刮,她一步跨出去,踉跄着继续往外冲,早已不管不顾方向。
但那抹金色仍蒙在双目前,不断闪回。
铺天盖地都是金色,金色,金色……浅淡的金,浓艳的金,伏在她身上的金,埋在她裙底处的金,吞噬她全身每一寸骨血的金……
她根本看不清任何路。
追怜再次摔在了地上。
手电也摔到了不远处的雪堆里,那光晃了两下,熄灭了。
而一个人影却从不远处的小区灯光方向俯冲而来,眼看就要触碰到她。
见人影靠近,追怜本能手脚并用地向后蹭。
她只想离所有靠近的东西都远一点,再远一点……
眼前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他毫不犹豫地俯身,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捞起来,死死箍进了怀里。
“宝宝?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禹裴之眉头紧蹙,目光迅速扫过她狼狈的模样和身上的擦伤。
但这被强行抱住的瞬间,追怜却崩溃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发出尖利的大叫,指甲毫无章法地抓挠着禹裴之的后背和肩膀。
她的身体在对方怀里疯狂地扭动挣扎,甚至低下头,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箍着自己的手臂上。
但冬日的衣物太厚实,追怜的牙齿只能深陷进衣料里。
“宝宝……你别急……别急……”
禹裴之单手箍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袖口卷上去,露出大片皮肤。
他把手臂递到追怜眼前,让她咬。
追怜抓住他的手臂,狠咬下去的力道大得惊人,在禹裴之的劲瘦的手臂上留下一排印子,很快就渗出血痕。
禹裴之闷哼一声,被她咬得身体一硬。
但手臂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收得更紧。
追怜却像兀然反应过来一样,开始双脚乱踢,又咬,又抓,又踹,只想把他推开。
“不要!不要!你走开……走开……鬼……鬼……”
她的脊背剧烈起伏着,动作很疯狂,话语却支离破碎得拼不成句,“鬼……他……他……他回来了!你走开!”
禹裴之只是用身体承受着,任由她踢打撕咬。
同时,他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没事了,宝宝,没事了……是我,我是裴之。”
他一遍一遍,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不怕,不怕,老公在……老公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你。”
“好了,好了,我在这里……我们安全了……安全了……”
这场激烈的对抗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追怜的力气终于耗尽。
她停了下来。
禹裴之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禁锢的力道,但双臂依旧牢牢环抱着她。
他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宝宝,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他的语气充满着心疼:“可以告诉老公吗?”
此刻的追怜不再疯狂反抗,但她仍死死闭着眼,身体僵硬。
“禹裴之。”追怜叫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呢。”禹裴之赶忙握住她的手。
“你先放开我。”她说。
“那宝宝,你答应我别伤害自己。”禹裴之见追怜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环抱着她的双臂。
静默一瞬后,追怜冷不丁问:“你是他吗?”
“啊?什么?”禹裴之似乎一瞬困惑了,他重复了一遍追怜的话,“是他?他是谁?”
“怜怜……外面的丈夫吗?”禹裴之的开口好像变得有些艰难,“如果宝宝想……我……”
追怜没有接他这个话茬,而是继续问:“你下午在哪?”
“宝宝,你下午三点多时候问过我的。”禹裴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耐心调出相册。
“老婆,你睁眼好不好?我给你看照片。”
又是一阵静默后,追怜终于睁开眼。
没有金色。
一丝也没有。
瞳孔里映出的丈夫,仍有着柔软的黑色发旋。
禹裴之却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把手机递给了追怜,那里面是一排芦花荡的照片,还夹杂着一两张他在那处的自拍照。
时间显示都是在今天他早上八点多抵达芦花荡到下午五点多离开的这个区间。
而现在的时间是近六点半。
而追怜遇见那道金发鬼影,也是在五点多。
芦苇荡离这里的车程,最快也要近一小时。
除非禹裴之会瞬移。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追怜掐着自己的掌心,把最后一个问题问出。
禹裴之愣一下,而后像有点难为情:“上次……遇到过小李后,我关注了他的社交平台。”
“毕竟我感觉……”
禹裴之轻轻叹了口气,“怜怜还挺喜欢他的,所以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学习一下。”
手机点进音符软件,禹裴之打开自己的关注列表,给追怜看。
那上面显示出的关注时间,确实是从遇到小李那一天开始的。
蒙在双目前的金色转淡,显出丈夫的全貌。
追怜抬眼,终于看清那张尤为像洵礼的面孔。
甚至于,看清禹裴之今日的穿衣打扮,都尤为像洵礼的风格。
他穿着水洗蓝的牛仔裤和一件米白色的毛衣,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那双惯来沉静温和的眼。
太像了。
连神情都一般无二。
追怜愣了神,说不出话。
但耳边的耳鸣声也淡了。
迟来的颤抖包裹住了追怜。
恐惧,混乱,劫后余生的虚脱……无数情绪在追怜胸腔里轰然炸开。
那个金发鬼影带来的惊惧并未完全燃尽。
眼前这个酷似洵礼的人,成了追怜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理智的堤坝瞬间崩溃。
“裴之……裴之!”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扑向那个温暖的源头。
追怜双手死死攥住禹裴之胸前的毛衣,抑制已久的抽噎决堤而出。
“有……有人……下面……金发……像他……”
她语无伦次,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泪水瞬间沾湿了禹裴之的毛衣领口,“小李……小李……”
禹裴之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随即双臂立刻收紧,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裹进怀里。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下轻拍着她剧烈颤抖的脊背。
“不怕了,不怕了,宝宝,老公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贴着追怜的耳廓响起,仿佛能穿透惊惶,“慢慢说,谁?下面怎么了?小李又怎么了?”
禹裴之一边问,一边警惕地抬眼,扫过仓库的外墙和那扇不起眼的被杂物堆积的小门。
追怜只是拼命摇头。
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那点令人安心的体温,仿佛这样才能驱散那鬼影摇曳过来的光,
她说不出来。
那个名字,那个形象,光是回想就足以让她再次崩溃。
“不见了……小李掉下去……不见了……”她只能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抖得快连不成句。
禹裴之皱了皱眉:“是在仓库里不见的吗?”
追怜点了点头,开口有点艰难:“仓库里……有条密道,小李……他滚下去了……”
“可能是滚下去时候撞到脑袋,晕过去了。”禹裴之想了想,说,“宝宝,我进去看看吧,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这话说完,禹裴之就想抬步往仓库的方向去。
“不,不要!”追怜紧紧拉住禹裴之的手,嘴唇动了动,“太危险了,我们报警吧……先报警……”
“报警等警察来,也还要一会。”
禹裴之的目光扫到追怜拉住自己的手,那双手拉他拉得很急,五指缠上他的手腕,紧紧不放。
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依赖过自己了?多久没有这样贴近过自己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像他的时候,她才会爱他。
禹裴之的眼底带上了些深不可测的笑意,声音却满含担忧,说,“能早些找到总是好的,万一真的摔着哪了,怕以后都……”
小李是为了她,今天才来直播的。
追怜闭了闭眼,说:“那我和你一起去。”
禹裴之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赞同,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不用了,宝宝在这等我就好,你会害怕的。”
追怜摇了摇头,说:“走吧。”
又推开那扇小门,追怜抓禹裴之手腕抓得更紧,几乎是贴着对方在走,
“宝宝,是这里掉下去吗?”
禹裴之眉头锁得更紧,他搂着追怜,小心地挪到那个入口边缘,用手电筒朝下照了照。
阶梯深处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小李!李璨!”他提高音量喊了两声。
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回荡,只有死寂回应。
再看见这个通道,追怜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她仍旧无法抑制那种惊惧。
她干呕了出来。
“怜怜?”禹裴之有些手忙脚乱了,“你怎么了?我们出去,我们出去,老公现在就带你出去。”
他半扶半抱着几乎脱力的追怜,迅速退出了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废弃仓库。
飘飞的雪絮扑面而来,追怜才感觉自己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禹裴之掀开大衣,把追怜裹进来抱住,用自己的体温熨帖着她。
“没事了,宝宝,没事了。”他低声重复着,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不远处的警笛声却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刺破了仓库区的沉寂。
警察赶到后,迅速封锁了现场。
禹裴之冷静地向警方描述了追怜受惊的情况和发现的入口,以及李璨可能的失踪。
警方立刻组织人手进入搜索。
然而,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警方深入搜索无果,准备扩大搜寻范围的第二天清晨——
追怜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李璨”!
禹裴之:我就是心机男,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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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抓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