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舒灵越想着双飞燕方才的话,始终一言未发。叶惊春方才与舒灵越一同进了百里宅,两人一起避开守卫,最后进双飞燕住处时却只守在门外,放她们二人说知心话,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从舒灵越脸上看不出什么,两人回程路上显然加快了脚步,舒灵越埋头赶路,叶惊春用尽全力几乎只能勉力跟在她身后。轻功身法是一层,源源不断的内力真气又是一层。叶惊春自认是易水盟众多杀手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一把削骨刀,自视甚高。他从前只知舒灵越作为开宗立派的一门之主,武功高强但是手头拮据,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找她陪他演一出戏。
上次见舒灵越出手,她画着浓浓的新娘妆插着金钗玉簪穿着层层叠叠的大红婚服,在假婚宴上,赤手空拳抵挡几个老资历的叔伯蠢蠢欲动合力一击。
她早有准备替他半接了一掌,退也不退,凌空而起:“几位叔伯长辈想试试我的功夫?那做晚辈的怎么能扫兴。”
她的掌法与身法融为一体,步法稳健、套路新鲜,眼力功夫稍弱一点只会觉目不暇接。她大开大合,料理场上其他有异心之辈,原本约定时说过刀剑无眼,但她完全不需看顾,令他得以专心对付他盟主之位最有力的对手,待他的人冲进来预备里应外合,两人已经稳住局面一同收手。
部下们亦没预料到:“盟主、夫人,我们……”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盟主需对上易水盟曾经的第一高手光叔,假夫人则是要在自保的前提下拖住宴席上其他不怀好意之人,警惕有人出手暗算,盟主根基不深,只恐宴会上除了光叔旧部,其他人见到战局一起会忍不住站队,而他们则分出一队冲破外间屏障便来协助这位假夫人制服其余人,以免事态有变。
“你们没有来迟。”那时她轻松拍了拍手,冲他微微笑了笑,“叶盟主,任务完成!”
初见面,他只觉得这是个贫穷的冷面美人,见她出手又觉得这是个少见的强悍女子。但此刻美人一笑,似红梅傲霜而绽,他也忍不住回以一笑,突然遗憾,觉得这场婚礼若不是个圈套,是真的,也不错。
这几年他与舒灵越见面不多,但往来从未断,逢年过节他总会亲自挑选,命人去绿筠派送节礼。还不时寄些“掌门亲启”的信到绿筠派。
自从江湖传言她与废太子宝藏扯上了关系,她一个隐退江湖之人被人盯上,她却从未低头,一剑斩断魔教六道使的手臂,就连武当罗策也曾是她手下败将。
叶惊春只觉对她的欣赏更盛几分。
不想如今她的功夫竟到此境地,难道当日还不是她全部的实力?他侧目正欲开口相询。
“你……”
半晌没言语的舒灵越却忽然开口:“不知可否拜托叶盟主一件事。”
叶惊春温柔一笑,“你我之间,何谈请托,但说无妨。”
舒灵越淡淡道:“叶盟主,你昨日既能见到燕燕,自然也是这百里府上的座上宾之一。我想请你替她找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带进百里府。”方才叶惊春与舒灵越一同进百里宅,夜里也几乎无须辨认路线,便带她找到了宴会厅,还顺着跟到了客房。
叶惊春却不成想是为此事,双飞燕何时受了内伤?她方才那个丫鬟轻功底子的确不错,可从前没听说过双飞燕会武功。况且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自然可以进出百里府,再带个大夫如何施展轻功进退自如。
等他回味过来“座上宾”三个字,笑容顿时僵住,一时有口难言:“我……”
见舒灵越神情坦荡,不似有别的意思,他又不好刻意出口解释。
他昨日的确参加了百里宅的宴会,偶遇双飞燕属实意外。她被百里骅缠着不便出门寻舒灵越,所以请他相助。但他特意上门,为的是从慕容韦的草包舅舅这里打探慕容家消息,可没像方才那些人那般胡来啊!
这串解释不能说出口,叶惊春觉着莫名憋屈。
舒灵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未觉。
两人快到客栈时却遇见了几个意想不到之人。
女子腰间别了一把短剑,年近四十的年纪,头上缠了个红布巾,样子有几分泼辣,说话语速也似快箭:“如何?有消息了吗?”
旁边一个十**岁的年轻女子和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对视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没打听出任何消息。”
另一个二十岁出头、面容秀丽的女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出言安抚几人:“没有坏消息也好,说不定事态还在掌控之中。”
那个泼辣女子以手击额:“都怪我,明明我就住在隔壁为何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舒灵越向前两步:“杜鹃、秋言?”
艾秋言猛然回头,见了舒灵越,秀丽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声音微微提高:“掌门!”眼中满满涌动着重逢的喜悦。
杜鹃一见她,满脑门子官司的神情亦骤然放松:“掌门!”
另外两人进门派晚的人此下也知晓,这就是绿筠派曾经的掌门,舒灵越。
孔培岱恭敬行了个礼:“舒掌门!”他当年就是仰慕绿筠派怜贫济弱作风才加入的,只可惜进门便没见过绿筠派的创始人舒掌门。
蒋惜迟疑跟着行礼:“舒掌门。”她虽是绿筠派的人,但心中对舒灵越的印象还在江湖传言中,没想到就这么见到了。
杜鹃将两人简单介绍,舒灵越微微点头回应过几人,问道:“你们如何来了兖州?”
绿筠派与慕容家从前无甚往来,应当不是为冠礼之事被邀请来的,阿嫣派他们几人出门做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间不回住处。
艾秋言刚想开口。
杜鹃性子一如既往的急,直接道:“舒掌门,诸葛掌门不见了。”
舒灵越一怔,握住她的手腕:“什么?”
在双飞燕之事上一头雾水,这次离得比较近的叶惊春听清了,诸葛嫣怎么会突然失踪?他打量舒灵越的神色。
艾秋言忙上前轻握舒灵越的纤细手臂,将事情详细说了,连同在诸葛掌门在床榻内侧发现平安符的事情说了,她总觉得这是诸葛掌门刻意为之。
舒灵越听完却渐渐舒展了紧皱的眉头,从艾秋言手中接过那个平安符摩挲片刻,语气冷静:“此事我已知晓,阿嫣心中有数。夜深了,你们不如回去休息。”
艾秋言和杜鹃对视一眼,虽有疑虑,却很快应是。
蒋惜有几分不可置信,大着胆子上前:“舒掌门何出此言,掌门如今生死未卜,我们如何能睡得下?”
舒灵越却笑笑:“你觉得掌门的武功如何?”
蒋惜直言:“江湖上的掌门我见得不多,但是来的路上有个其他门派之人看不起我绿筠要挑事,一派之人皆被掌门打退了。”
舒灵越点点头:“诸葛掌门出身名门,武功高强,自保之事你不必太过忧心。况且她留下这个平安符就是想暗示她乃是是出去办事,她自有计较,不想你们担心的意思。”
曾经有次诸葛嫣得了消息顾不上交代,夤夜出门要去一家强娶新娘的人家救出新娘子,也是给她留下了随身携带的平安扣。那时她也是吓了一跳,回来后好好拷问某些人为何不说一声直接去,她振振有词说偷偷溜进去不能阵仗太大,她虽去的匆忙却有详细的计划,人多了不便行事。
“两日之内,如果阿嫣没有回来,我自会出门寻找。放心,我定然还你一个好好的掌门。”舒灵越定定看着蒋惜,目光中是不可动摇的决心与坚定。
阿嫣应有成算这是其一,况且这是兖州城,城中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幽冥魔教都不敢造次的地方。若是真丢了人,只可能是慕容家行事。但是此话,舒灵越没有说出口,不想让门中弟子担心。
蒋惜这才微微红着脸点点头。
她在门中承蒙掌门照顾,实在担心,毕竟舒掌门本已经退隐,如今又出了江湖,一山岂容二虎,一个门派如何能有两个掌门。她方才一霎只疑心舒掌门故意不去寻掌门,此刻见舒掌门这般保证,她也慢慢放下心来。杜鹃师姐和秋言师姐都如此敬佩信任的掌门,是她有些小人之心了。
待目送绿筠派一行人离去。
叶惊春才垂头开口:“你说的大夫,我会设法替双飞燕请来。关于诸葛掌门的事,你不必太过忧心,毕竟这兖州城再是藏龙卧虎,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慕容家豢养了一帮‘刀斧手’,自称要时刻维护这城中安宁,我手下两个得力杀手,皆命丧他们之手。”说到最后他不自觉目光冰冷,双拳紧握。
舒灵越亦没料到。道谢之后,匆匆回了客栈。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虽然夜间不宜饮茶,但是她此刻只想喝点什么。她觉得屋里有些太过闷了,伸手推开窗透气,还觉得不够。
干脆端着茶壶茶杯,一个纵身从窗口眨眼间跃上屋顶。
原先在屋顶上守卫薛如磋之人,不由得远远挪开了些,本想趁着夜色动手之人咬了咬牙。黑暗中有些蠢蠢欲动的人也不由得收敛了些。
兖州城的夜空十分美丽,舒灵越如同饮酒一般,望着天上月,自斟自酌了起来。
今日天上挂的乃是上弦月,虽不圆满,却仍然明亮,颇有些‘峨眉山月半轮秋’之意。千古以来,这轮明月日日这般望着人间,不知会不会偶尔也有烦恼,也有解不开的难题。
她伸直了双腿舒适坐着,喝了满满一杯茶水,润润喉咙才开口“怎么不上来?”
底下没有动静。
“许不隐,要我下来揪你上来吗?”
底下人似乎挣扎了片刻,转眼间一阵风起,那人已经稳稳站在她身边。
许不隐终于等到她回来,本身准备睡去,却见她转身上了房顶,便在院中停了片刻。本想不着痕迹离去,但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这脚步气息根本瞒不过她。
舒灵越见许不隐终于也掀开衣角坐下,却离她还有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她没细想,只冲他轻轻一笑:“实在抱歉,邀请许少侠上来,却没有好酒好菜,只有一壶浓茶——还没有你的茶杯。”她扬了扬手中的茶壶。
许不隐却出其不意抢过她的茶壶茶杯,没收了。
“心中有事,再喝浓茶,你是不想睡了。”
许不隐:武功变差真的很影响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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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掌门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