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剑霜寒十四州 第47章 双手奉上

从那之后，师父偶尔会来指导他练功，他再没见过苏子毅，还以为是苏师兄不想认这个师弟。

所学的《太乙玄天功》一经师父点拨，有些细枝末节处便豁然开朗，内功心法结合师父教他的剑法，武功更是一日千里。他每每十分珍惜受师父教诲的机会，讨教武功还来不及，加之他也不想师父为难，便没在师父面前主动提起这位苏师兄，不成想他竟已不在中原去了西域。

舒灵越听了苏子毅的话，心道若是此言是真，那沈昭当真是个武学天才。

她问苏子毅：“你参加了那年的剑法大会？”

苏子毅：“是。”

舒灵越：“可沈昭是那年的剑法第一，你输了。”

苏观毅脸色难看：“那小子狡猾至极，他看一遍别人的功夫剑法就能学个七七八八，招式变化多端，我这才输给了他。他夺魁首后，师父没拆穿他自称剑神徒弟之事，让他好生得意。不仅如此，师父还把萧大师那柄宝剑送给了他，他都不曾赠我，师父偏心至此！所以我才远走高飞！”苏观毅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为此事积压的怨气至今难平。

许不隐垂眸，苏子毅当真是为他的事不满，甚至为赠剑之事与师父有了龃龉。

舒灵越定定道：“你从小被你师父带在身边，却不敌你师父偶尔教导的沈昭，技不如人输了比试。我常听人说一字之师，你师父连宝剑都愿意相赠，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这是他的徒弟，那么沈昭就是他的徒弟。你师父的宝剑他爱送给谁便送给谁，你无权置喙。”

薛如磋也在一边大声声援：“正是！”说话太过用力牵着方才吐血的脆弱喉头，还咳嗽了几声，引得金撷芳关切几句。

舒灵越道：“我看过《江湖风云录》，沈昭扬名天下，分明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不是因为他容貌如何。而你，剑神悉心教导的弟子，学艺不精，叛出师门，只因不满师父偏心，便让西域人来对付你师父，今日还助纣为虐同怒金刚一起逼迫曾对你伸出援手之人，杀死无辜的别院护卫。”

舒灵越的话每多说一句，苏子毅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许不隐的肩膀就松上一分。

苏子毅捏紧了拳头又松开。他负气而走，在外漂泊闯荡想证明自己不比那沈昭差，几番碰壁后，又想找人打败师父，不过是为了引起师父的注意而已。他从不怀疑，重开英雄大会，武林至尊必然是师父的，任他西域第一高手怒金刚还是谁，再练神功，也只配给师父做陪衬。

许不隐胸腔之中又酸又喜，不禁抬头凝视舒灵越，目光又柔和几分。苏子毅如今之举令人不齿，但所说跟沈昭有关的并未添油加醋，没想到她还能持正，为她以为的那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浪子”沈昭说话。

舒灵越讲完直视苏子毅的眼睛：“日后，我会和剑神弟子比试，但不是你。”

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苏子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又抬眼看怒金刚：“而且我对比个高低没有兴趣，只关心你什么时候离开溪岚别院。”

怒金刚想激她和苏子毅过上几招的心思落空，对上女子这双澄澈明净带有冷意的眸子，想起她方才那一掌和一剑，素来杀人不眨眼的人也被隐隐震慑。他方才并未留手却没能得胜……

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他拂袖欲走。

溪岚夫人却伸出手：“慢着！”

她整了整因为方才紧急奔逃乱了的衣冠，吩咐身后婢女，“将我的书房最下层那套文房四宝拿来。”

婢女面不改色：“是。”

溪岚夫人被金撷芳扶着手臂进了大堂，让人置下书案：“你既想要这本秘籍，我可以将秘籍默给你。”

厅堂内忽然鸦雀无声，怒金刚和在场众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我也有两个条件，你得对着佛陀立誓：第一，你不可再与任何人提起这秘籍。第二，不可再与旁人提起我的事，不得踏入我的溪岚别院。”

怒金刚未料峰回路转竟然有机会得偿所愿，面露喜色：“娇……不是，溪岚夫人，山僧晓得，山僧愿对佛陀起誓。”自是无有不应。

溪岚夫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落笔如走龙蛇，飞快默写那本武功秘籍。

怒金刚一旁踱步，双目炯炯：“望兄当日曾介绍说，你年纪虽小却聪明机敏、还有过目不忘之能，看来不假。”她正是凭借聪慧智谋留在望五津身边，怒金刚听闻望五津连账册都交给她打理。

溪岚夫人神情淡淡，那些往事她一次也不愿回想，过目不忘聪明机敏乃是当日为了活命特意为之，她还没有那么高的天分，但那时她已经得了望五津的信任，这秘籍她的确有机会偷偷看过几次，她拼命背下来想自己偷偷练习，杀了望五津。可惜她全然不会武功，不知怎么开始，尝试了几回也根本无从下手。

溪岚夫人很快将那秘籍默好，贴身婢女上前一步取过来，交到了怒金刚手上。

怒金刚拿上那秘籍翻阅几眼确认无误，欣喜若狂，风一般急掠而出，甚至没有顾上苏子毅。

而以苏子毅之力，若是一人对战眼前两人全无半点胜算，方才这蒙面男子与他交手，竟让他手中剑多了个缺口，而舒灵越那一剑之威，他手心的冷汗至今还未干。

溪岚夫人转过头：“怒金刚从未把你当过盟友，不会同你分享那秘籍的内容。你既是剑神弟子，我敬佩他为人，之前算计一笔勾销，但此地也不欢迎你。还不快滚？”

溪岚夫人这就是不打算计较他恩将仇报之事，但话说得不客气。许不隐也提剑，以免苏子毅极端的性子突然不管不顾地发难伤人，行动间系在脑后的黑色布巾随着动作忽然散落在地。

他自问坦荡一生，唯独剑法大会一时虚荣夺了师兄身上的风光，让师兄淹没在江湖，被压在剑神弟子沈昭的名头之下，自此寂寂无名。他无颜面对苏师兄，这才覆面而来。

此刻面巾散落，或许是天意。

只是不知此情此景，该对苏师兄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但苏子毅只看了他一眼，便呆呆转开了视线。他方才其实已经瞥见舒灵越手中那把剑上也有萧大师的印记，宝剑赠英雄。今日之事还有舒灵越的话，让他颇受震动，心中已涌起万千的颓唐与失意。天地宽阔，他不思进取却纠结师父对待自己是否不公，当今武林人才辈出，剑神弟子的名号或许在他身上当真是个笑话。

他对溪岚夫人抱拳：“我与怒金刚本不是同路人。之前的事，对你不住。”便施展轻功飞身出了小院。

薛如蹉早知这面巾的关窍，清了清喉咙，状若无意道：“我看他也没有那么恨沈昭，只是恨自己无能罢了。”

是啊，他都认不出你，许不隐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嫉妒和不平，已经蒙蔽了苏子毅的双眼。他恨师父偏心，恨自己没胜剑法大会，却根本不记得沈昭这个他最该讨厌的人长什么样子。

金撷芳去院子里张望，见那两人南辕北辙真各自去远了才回来。对上溪岚夫人，语气不解：“姨母，你为何给那个坏人秘籍？”

溪岚夫人：“他没有拿到东西，焉知他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

金撷芳：“那你将秘籍给他，他岂不是如虎添翼。”

却见溪岚夫人的贴身婢女急急端了一盆黑乎乎的汁水过来，让溪岚夫人净手。

溪岚夫人迅速将手浸在盆中，让那婢女也把手放进来：“方才我自己给他便罢了，你何必又接过去给他，你也将手好好清洗一番。”

溪岚夫人这才对金撷芳道：“有命看，也得有命学。我方才写的那副纸墨之上常年浸渗着毒。那毒触碰便会沾染上，无一例外。”

毒？

莫非眼前这盆水便是解毒所用，所以接触过这笔墨和书册的婢女和溪岚夫人都要在盆中净手。

舒灵越许不隐这才明白，怒金刚作恶多端，溪岚夫人岂会轻易罢休，双手奉上秘籍，只为借此下毒而已！

薛如蹉却问：“他今日含着活仙草的叶子而来，这毒也能奏效？”

溪岚夫人细细净了几遍手，用布巾擦干了草药水渍，面露不屑：“西域人在炮制药材一途上稀松，他得了活仙草也只知含着叶子。这招对付寻常入口入鼻的毒物或许有效，怒金刚手上有伤，毒性从血液入体却是拦不住的。况且他不能日日防备，这秘籍上他翻看一日，毒会加重一分。日积月累，不出半年，自有报应。”

溪岚夫人脸上总算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我还愁找不到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她的笑容出奇的温柔，但没人会觉得她柔弱可欺。

书房的密室之中，她早早布下机关和酥骨软筋散散，浸着毒的书册笔墨也常年备着，对付仇人她不顾自身安危只为下毒，薛如磋也不得不赞一句这位溪岚夫人的确胸有城府、机敏善谋又手段雷霆，难怪溪岚别院在江湖上亦有威名，这等主人可称人杰。

直到此刻，舒灵越才心下一松，嘴角难以自抑地流出了一丝鲜血，身形晃了一下。

“阿越！”许不隐离她最近，动作迅捷从身后轻轻扶住她两条瘦弱的臂膀，让她半靠在他身上。

“舒灵越！”

“舒姑娘！”

薛如磋、金撷芳等人也紧张起来。

溪岚夫人也连忙走近：“舒姑娘，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