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她是在1984年通往伦敦的邮轮上。
她和她的父母刚从中国回来,准备来伦敦定居,而我则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流浪者,靠着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着开支。
当我陷入创作瓶颈时,那抹明艳跌撞着闯进了我空虚已久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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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来不要来支烟?”一个黄卷发的青年正拿着打火机点燃着一支香烟,那微小的火焰如同窗外海浪的拍打不一会就熄灭在这个平静的海夜。
坐在桌前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拿着笔的是悬在半空,直到墨水在纸上晕染开来,他才看看回过神来同样用英文回答卷发青年的问题:“你知道我从不抽烟。”
卷发青年翻身躺在床上呼出一口烟气,像是渍了一声:“还有一个月才到伦敦,你还要一直和你的这堆破纸呆在一起吗?”
男人走到听完没了动作,静静地坐在那,卷发青年看他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动静,心里莫明的有些烦躁,从认识查理时,他就很少透露出情绪,但每一句都会给出不痛不痒的回应,刚开始只觉得好奇,好奇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后来逐渐的都快忘了这个人。
直到,好像是在前年冬天的街头他被最信任的兄弟骗走了他所有的钱,他当时正坐在江边打算跳进翻涌的水里,他听到小提琴的声音和他一样孤零零的游荡在这街头,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自己竟走了过去,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流浪的小提琴手。
正当他准备回到江边时,后背被拍了一下,不耐烦的转身后看见的是一双朝他递来面包的手。
卷发青年望着窗外的海面,短暂的结束回忆,重新看向仍坐在桌边的青年,刚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对方点了点头对他回应道:
“杰克,你说的对,我应该出去走走。”
杰克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把烟掐灭,疑惑地开口:“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男人拿上了他的小提琴,“随便转转。”紧跟着回应他的是一阵关门声。
杰克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的一叠叠纸张上,每一张上画满了音符和一些看不懂的记号。
每个这样的夜晚,夜风乘机而入,扰动着不知谁的愁绪。
“妈妈,我已经决定好了,等在这边完成学业,我就回去找他!”女孩穿这一身艳红色的小洋裙执拗又倔强的说道。
一个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眉宇间带着些威严,开口道:“如果你是为了那么个人,你现在就回去。”
中年女人看着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女孩,心也是揪着疼,她理解男人的意思,他们养了20年的女儿,现在正为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哭泣,不惜违背自己的父母。
女孩似乎是上了头,说了几句气话后,伤心地跑了出去。
等女孩走后,女人似乎是想追上去,男人的声音却阻止着她:“你别去了,就让她一个人自己想想清楚。”
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离去的方向,不放心地开口:“你就不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似乎是在责怪男人刚刚的语气过重。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从小到大她连重物都没提过,一点小伤口就要闹着去医院,她比你想的惜命的多。”男人的语气还带着怒气,随后搂住女人的肩,平复语气道:
“别太担心了,让她吃点苦头,她会回来的。”说完安慰地亲了亲女人的额头,眼底也浮现出一种无可避免的无奈和担忧。
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后,不知道去哪里,委屈和无力涌上心头,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愿,在她看来,上这艘游轮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如果可以,她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从来没有人像她的淮哥哥一样,理解她,思绪混乱之间她仿佛听到了耳边的声音:
“妍妍,别哭了,妆都哭花了,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是顾淮在她出国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一味的让他多和自己在信中来往,便踏上了分别。
顾淮是她见过最好的人,谈吐温和有礼,就算是一无所有也在用力的面对生活,爸爸妈妈更本就不懂他的理想和抱负,怎么可以那样说他,什么叫那样的人。
“小妍你应该回去完成你的学业,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她用手抹了抹眼泪,想着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去找他,和他站在一起。
等平复好心情,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她现在不想回去,她不想面对还在气头上的父亲。
她这样想着,朝甲板上走去,或许夜晚的大海能抚平她的躁动的灵魂。
微风拂面而来,为她擦干泪水,甲板上的人没有白天那么多,或许和她一样被困在这夜晚,无法安然入眠。
查理望向远处的大海,感受着风带来如同大海般远洋的平静,视线之内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它们深邃,充满着未知的危险,却又同样引人遐想。
忽然查理平静的眼里闯入一抹红色。
在这片夜色里他是那样的鲜活动人,让人不可忽视,查理把小提琴放到肩上,有一种强烈的情绪撞击着他似乎是要冲破思绪的壁垒倾泻而出。
悠扬的乐声游荡在海面上,甲板上为数不多人朝男人这边看来,享受着这夜间的乐曲。
海风吹着女孩的头发,让它们散落在空中。
小提琴的乐声莫名的能带动着人的情绪,它温和的,闯入这夜空,它同样又是压抑饱满的,使听到的人勾起一丝情感眼眶红润。
女孩被乐声吸引,朝他这边望来,认真的聆听着。
男人的眼睛注视着那抹红色,她的眉眼让她生来骄傲,可那双使人入迷的眼睛,此刻为何看上去那么伤心。
乐声平和有力的跳动着,查理的心头弦勾起他的心绪,他感受它所带来的一切,融进乐曲中。
那么的温和缱绻。
那么的炙热悱恻。
那么的静谧飘渺。
他此刻的内心如此热烈,一个声音正敲响着他的房门。
一曲结束,一切都归于平静。
掌声从他的周围响起,不知什么时候甲板上人的都汇聚在他身旁,有些人的脸上闪烁着泪光,真诚的为他这一场不正式的演出鼓掌,交谈着。
“拉得真好。”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士说道,很多人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
“小子,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
周围的声音像是要把它淹没,他凭借着身高把目光投放到远处,寻找着什么。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等查理挤出人群,所及之处却不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乐曲之后的忧愁,一瞬间萦绕在他的心头。
夜晚的海面回归孤寂,一切是那么平静,只剩孤独徘徊在侧。
查理一个人回道了房间,听着杰克传来的鼾声,轻声关门,躺在另一张床上。
思绪划过脑海,平静望着上方的船舱内的天花板,内心却无比的跳动,他想,自己或许是不能在这个夜晚睡上一觉了。
于是他坐起身来,来到桌边,捡起点在地上的纸张,坐在窗前,提起笔,向窗外的大海倾诉着他躁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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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黎明即将到来,日光正从海平面上升起,在海水的演绎下显得熠熠生辉。
或许是睡前喝了太多的水,杰克就算再不愿从美梦中醒来,也要起来避免身为一个成年人尿床的滑稽尴尬的场面,这里毕竟不是他一个人住,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杰克烦躁的睁开眼睛,正准备去完厕所后接着他的美梦,就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坐着一个人,脑子顿时清醒,等看清坐着的人时,语气里有些震惊的开口:
“查理,你也太吓人了。”看着窗外的天空迅速地判断出此刻的时间不过刚刚清晨,“你昨晚去哪了,不会一晚都没睡吧。”
查理此刻终于停下笔,放松下来,身体上的酸痛感一股脑地向他席卷而来,他倚靠在椅子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像自言自语班说道:“我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她是那么鲜活,只是站在那就让人忍不住为她倾倒。”
杰克反应过来了,他的兄弟迎来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艳遇,想到这杰克还存在的一丝睡意一扫而空,穿好裤子下床。
查理似乎说的沉醉其中,眼神平静深奥:“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她是我想象出的吗,不,不是,我亲眼看着她自顾自的擦拭着泪水,她是那么的倔强又脆弱……”
这是杰克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没有打断他,而自己被尿意折麽着,着急忙慌地穿鞋出门,走前对查理说了句,等我回来后,就往厕所的方向赶。
好在,杰克在赶到之前没有造成“惨案”。
等杰克一身轻松地回到房间,脑子里正构思着一会要对他那一窍不通的兄弟说的话,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杰克烦躁的点了支香烟,他不知道查理去那了,他好像一直从未看清他。
日光照射在整洁的桌面上,杰克下意识的以为少了些什么东西,这么多天以来查理一直坐在桌前,桌上混乱杂序是常态。
此时桌上被整理的井然有序,杰克这么想着,好像知道少了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