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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爷的庄子在白银镇北部的山上,李奉白二人从凌晨出发,一直到傍晚才将将到达。
此时乌云漫卷,隐天蔽日,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白家山庄几在昏暗的天色中若隐若现,从山头向下望去,整个山庄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意味。
了了不由吹了个口哨:“夜黑风高,暴雨暗夜,真是杀人的好时节。”
李奉白道:“和尚,别做多余的事情。”
这是李奉白对了了说的第一句话,自从织女观的事情结束后,李奉白对了了的怀疑已经不加掩饰。
尽管了了解释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李奉白实在想太多了,作为一个天资聪慧,佛法精深的僧侣,他法力高深,人脉广大,可以知道一些隐秘事情的消息,这并不过分吧,李奉白何必认为他要必定和凶手有所勾连呢?
连凶手自己都不这么觉得呢!
李奉白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脸淡淡地说:“但是和尚,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每次出事的时候你为什么都在呢?”
看着了了不服气想要继续辩驳的脸,他直接按下暂停键:“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既然所有证据都看上去都和你无关,我便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也不做。”
说完这句话后,无论了了怎么挑衅,李奉白都没有再也没搭理过他。
望着山下隐藏在暗色中若隐若现的山庄轮廓,李奉白面沉如水:“走吧。”
不知道,这次又要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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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大名白兴言,是白老爷的第二个儿子因为他自幼身体虚弱且有惊悸之状,白老爷一直对他很宽容,白兴言文武皆不成经商种田也无天赋,白老爷便让他一直待在山上陪自己尽孝。
但是不曾想,这尽着尽着还是将自己的命尽了进去。
白兴言的尸体并未找到,李奉白两人到了山庄时,正赶上白家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
白家人对于锦衣卫来访这件事情可谓是大惊失色,这也不怪他们,这年头达官贵人都不喜欢与锦衣卫来往,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呢?
但是对于了了,白老爷就很热切了,这从下人们对两人的态度就有所明了,两人的身份下人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庄中来了两位贵客。
了了被安排在庄中最好的客房内,不过他拒绝了:“我同大人住在一起。”
吃过了接风宴,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
了了笑道:“大人你不如我受欢迎呀。”
李奉白本不想搭理他,却听了了又说:“这白家庄倒是很奇怪。”
李奉白来了点儿兴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这白老爷看上去极为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儿子死了既不着急查明真相,对李大人避之不及,也不着急复仇,甚至连尸体都懒得找,匆匆忙忙立了一个衣冠冢就结束了。
是因为太害怕了吗?”
李奉白摩挲着刀上的螭龙纹:“你,父母一定很恩爱,家庭一定很和睦吧?”
“呃……小僧刚满月时,父母兄弟就全死光了。”
听闻这话,李奉白倒是有些意外:“那你的命倒是比我的硬多了。”
说完他继续道,“白老爷一生有十个儿子四个女儿,孙子孙女更是数不胜数,孩子多了就不值钱了,白兴言虽然因为身体缘故一直生活在白老爷身边并未成家立业,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就多么亲密了。”
“而且白兴言这个人是个异常败家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他什么都玩,前两年甚至还被债主追到过山上过,白老爷替他还了债又狠狠地把他打了一顿,这事儿才算过去。
但自此之后白兴言却对白老爷很有怨言,父子关系彻底淡漠,白家庄里还生活着白老爷的小儿子,他又不缺父慈子孝的对象,即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也是有限的。”
了了震惊:“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在你和白老爷探讨《金刚经》的时候。”李奉白道,“随便找几个下人就问出来了,这些事情在白家庄并不是秘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对,即使是父子关系非常淡薄,白老爷在没有找到尸首的情况下就将人匆匆下葬还是太心急了些。”
心急到他忍不住怀疑,白兴言的身死或许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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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天夜里,李奉白辗转反侧,非常少见的,他失眠了。
从宫中的延福殿,到死去的刘三,从失踪的蒋金城,到诱拐良家的织女观,李奉白反复地在脑海中琢磨。
给圣人的那封奏表真的应当写吗?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包括皇室宗亲,但他并不想把自己折腾到几位皇子的身上,更何况,那是太子!
太子,是国之根本。虽然这些年圣人好似对太子有所不满,但是做了二十二年太子位的皇太子,地位又是能轻易撼动的吗?
所有皇亲国戚打包加起来都没有太子一个人的分量重!
从太祖建朝起,历代锦衣卫首领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李奉白对于掌控权力凌驾朝臣生死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安稳稳的活到五十岁,然后上书乞骸骨光荣退休而已。
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个愿望好像越来越遥不可及了……
李奉白心中有些后悔。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但是太子此事也过于出格了!
他喜爱美女,完全可以选秀或是从手下家眷中挑一些貌美的女儿,纳为美妾,而不是让手下去民间搜罗美女!
李奉白相信,让人假扮邪教诱拐良家这样的主意绝不是太子出的,但是太子也并不在乎手下如何办事就是了。
而下属借着他的名义去□□妇女,只要不被揭露出来,他也全然不会在乎。
想到这里李奉白又有些悲哀,他想:‘君视臣民如草芥,臣民视君如仇寇这样的道理难道您不清楚吗?为了一己之私,便做下如此下作的事情,太子又何尝将自己当做了君呢!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自己上的折子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只是这样,就等于将自己放在了太子的对立面,话说回来,作为臣子又有谁想站在太子的对立面呢?
还有了了!
李奉白看不透他,他几个月以前觉得这人山上有许多团牵扯甚广恨不得把他从头到尾的剖析一番。最后却被他的一番话弄得不上不下。
再次相见,想以静制动却发现发现树欲止而风不静,了了总是带着一点若无其事的笑推着他走,可偏偏李奉白又抓不住他的把柄!
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李奉白的心中在反复思量着,焦灼着,外面的天气好像也明白他焦躁的内心,狂风呜咽,骤雨奔驰。
就在李奉白决定睡去的那一刻,一声巨大的轰鸣从远处响起,仿佛天地间都裂了一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