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话激得赵依婧再度呼吸不定,连心尖都抖了起来。医院明亮的灯光打照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又苍白了几分。
赵依婧想要咬他,却似是无力,将头垂在他的怀中,双手落了下去。
周峋靠近她,似乎和她鼻尖相贴,“这才乖。”
赵依婧咬紧牙关,忍住了揍眼前人的冲动。她本就痛不堪忍,偏偏被这人又搅起了一股强烈的愤怒。
周峋抱着她到了门诊室。前面的病人看完了,正好轮到她。医生是个年轻人,看眼她的状态便已明白大概,还是问了一句:“什么症状?”
赵依婧张了张嘴,周峋看她说话费劲,替她答了,“犯胃炎了,她胃疼,大概也上吐下泻。”
医生微微皱眉,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舞动,“可有不当的生活习惯?”
周峋看她一眼,目光如墨,“熬夜,吃辣,淋雨,胡思乱想。”
赵依婧瞪着他,忽然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头。她面色一白,没忍住,一口胆汁生生吐在了周峋西装上。
胆汁苦涩泛黄。赵依婧又咳嗽了几声。从昨日下午开始到此刻,除了喝水,她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想吐便只能干呕。眼下倒是吐出来了,可惜时机不太对。赵依婧本来还在生他的气,如此一来,气焰又矮了半截,下意识道:“抱歉。”
“没事。”周峋轻轻拍着她的背,“舒服些了么?”
赵依婧虚弱地点头。
医生开了些药,又说:“急性肠胃炎,得输点液,拿着单子去取药缴费吧。平时注意作息,饮食清淡,尽量别喝酒。”
赵依婧一愣,说:“拿些药就好,不用输液。”
“听话。”
周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早上病得严重,未曾梳洗就狼狈地出了门。这会儿头发乱糟糟的,头顶的碎发极软,一缕缕地翘起来,十分倔强,要一直压着才能压得下去。
周峋看着那些发,忽觉它们就和赵依婧一模一样。
赵依婧原本还想坚持一下,可周峋已经抱着她到了住院部。赵依婧一路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心中太多不好的回忆。她抬头看看周峋,有些不安地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怕我累着?”周峋目不转睛地望着前路,说:“放心,你很轻,再来一个我也抱得动。”
上了住院部二楼,他们进了病房。是个三人间,赵依婧在最里面。一张略硬的单人床,彼此间靠帘子遮挡。周峋把赵依婧放到床上,动作轻柔,又起身说:“我去办手续,你在这等护士过来,别乱跑。”
赵依婧看着他,没说话。
护士来得极快。几分钟时间,赵依婧身旁已挂上了透明液体,手背上也扎好了针。她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意识如同才从窒息的海底浮上岸。她看不清天上缥缈的云彩和尽头的波浪,只觉得时间于她来说漫长又煎熬。
她在油锅上待久了,鳞片和尊严早被人亲手剥下,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可怪他吗?还是不怪的。
到底只是心痛更多一点。
周峋回来时,一手握着个纸杯,一手拿着药。纸杯里面装了温开水。他坐到她身旁,把那纸杯放到床头柜上,说:“一会儿你得吃些东西,不然不能吃药。”
赵依婧看着他西装上的污渍,心像被针刺了一下,说:“我会付你洗衣费,你把药放在这就走了吧,我真的不想看见你。”
有些情绪终究需要时间来消化。
周峋笑了下,眼珠淡淡,“还在生气?”
赵依婧紧盯着他,一股心酸上涌,又开始颤抖,“你不懂?”
心脏剧痛,她却又低落地躺了回去,满目颓然,似乎再也不想和他争执什么。她只觉光线刺眼,用另一只手把脸深深挡住,仿佛这样就能把卑贱的自己藏起来,就能不用再见周峋这张让她看了就难以把持的脸。
“算了,算了。你不用懂。”
有泪从她的指缝里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她惊慌,又赶紧把脸转过去,生怕让周峋看见。
周峋见她如此,想要伸手摸打火机,才突然想起医院里不能抽烟。他垂眸勾勾唇,说:“你是气我放了你鸽子,还是气我和林婕拿药?”
赵依婧微怔,随之而来是更加汹涌的嫉妒和疼痛。
总是如此,总是如此。看似温和无害的态度,却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来伤害她,玩弄她。这就是现在的周峋,十年后的周峋。
而她明知会自取其辱,却还是没皮没脸地贴上来了。
确实是一条狗。低贱又可悲。
“滚。”
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要用尽了全力才能从牙缝中吐出。她的泪水决了堤,把身下的床单都打湿了,晕开一大圈的水渍。
她的疼来势汹汹,连说什么都开始不过脑子,一遍遍重复着,“你滚。滚!”
而周峋轻轻笑着,不紧不慢,“我滚了,你不是更加伤心?”
“你留在这做什么!?”
赵依婧大吼,“我都让你滚了,你还要留下,你犯贱吗?”
周峋似乎听到了有趣的话,看向她的眼神更黑更深,“犯贱?有你贱吗,赵依婧?”
赵依婧愕然。
“明知道我不想看见你,非要死皮赖脸地留下,口口声声说爱我。”
周峋低笑了一声,如夜的眸光中却像淬了毒,一字一句,不断剜着赵依婧的心,“爱,你配爱我吗?你所谓的爱,就是放在嘴上说说,然后整整十年,对一个被你亲人搞得家破人亡的男朋友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周峋,我……”
“我失去了一切,你只说,你爱我?赵依婧,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嗯?”
赵依婧捂住脸,蜷缩着身体,每个字于她而言都是带血的刀子,将她剐得皮都不剩。
周峋依旧浅笑,面有玩味。英俊的面庞下是一双刻薄又伤人的唇,“让我猜猜,昨天你等了多久。你一定化了很漂亮的妆,穿了裙子,守在影院门外,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天黑,对不对?”
赵依婧不语,咬紧嘴唇。
手背上的针管开始回血。
周峋站起身,抬手按住她发颤的肩,赵依婧受到惊吓,猛地回头看他,眼里透出深刻的恐惧。
还要怎样。这个人还要怎样羞辱她。
周峋离她很近,身上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果香味。赵依婧对这味道敏感,所以方才才呕吐了出来。
“你怕我?”
周峋被她惊弓之鸟的模样取悦,唇角弯了弯。下一刻却把她的身子侧过来,又将她冰凉的手拿下。泪水沾湿周峋的手,周峋并不在乎,轻声说:“躺好。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不犯贱,我想不到能接近你的办法。”
赵依婧流着泪,嗓音喑哑破碎。
她忽然说出一句这样的话,周峋的动作顿了顿。
她的思绪混乱不堪,呼吸急促,鼻息也渐渐滚烫起来。她的瞳孔有些许涣散,里面聚满了水雾。慌乱之中,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浮木,露出脆弱又求救的表情,“你玩弄我,是不是就想看我对你犯贱?看我痛苦,你会舒服些吗?你会,原谅我吗?”
周峋眉头一皱,探探她的额头。果不其然,已经到了烫人的程度。
“你发烧了。我去告诉护士。”
“别走。”
她似乎烧糊涂了,抓紧他,情绪有些崩溃,“周峋,我没有对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周峋不想和她纠缠这个问题,只拿开她的手,沉声说:“乖,先叫护士过来。”
“我一直都在找你。”
赵依婧语无伦次,起伏着胸口,好像连时间和空间都错乱了。她说话咬字不清,可周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找你,但我找不到。没人告诉我你在哪,苏微也不说。白玫又说不出口。我不是不知道你恨我,我只是想赎罪而已。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赎罪。”
赵依婧哭得喘不过气,她看着周峋,死死地看着,生怕一眨眼,一切又是梦境一场。周峋从不在她身边,所有的痛楚和快乐,不过是她的虚妄。
“这十年,我也不好过。你被关起来的时候,我也被关起来了。你当时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周峋,对不起。”
她又去找他的手。找到了,就用力握住,放在唇边亲吻。她的嘴唇热度惊人,好似呼吸都在发烫。周峋黑色的瞳仁紧缩,却又凝视她,移不开眼。
她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呓语一般。周峋拨开她润湿的发,指尖从她干裂的嘴唇到白皙的脖颈。
“你只是想赎罪?”他低低发问。
“不是。”赵依婧望进他的眼底。明明置身火炉,犹如濒死的飞蛾那般,但这一刻,她竟真心实意觉得,即使灰飞烟灭也没什么可畏惧的。她压低了声音,沙沙的,“知道吗,你感受到的每一分疼我都疼过,你难熬的每一刻我也都陪你一起熬过。我从十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一直到现在,我心里从没有过别人。周峋,如果总要有个人对你抱歉,我希望那个人是我,可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太激动,周峋见她已经接不上气,立刻轻声安抚着她,“别说话了,我去叫护士,你冷静些。”
他刚一侧身,赵依婧松松拽住了他的手腕。
她没怎么用力,可指腹却在源源不断向他输送热度。她渴望着他的体温,语气迫切,“我们回不去了,是不是?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你,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回到你身边来的。周峋,我错了,如果是我的喜欢害你变成今天这样,我向你道歉。他们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别讨厌我,可以吗?”
“我说过,我不讨厌你。”
周峋望向她的手,将手指从里面一点点退出来,低声说:“但是别道歉,没意义。时光不会倒流,过去的已经发生了,你不可能随心所欲。”
赵依婧闭上眼。她烧得脸颊绯红,大脑似乎也停止了思考。周峋的话,她不知道听清了几分,只知道迷迷糊糊间,有人走了进来,为她量体温,加药水。
她这一趟烧到了四十度,整个下午都在昏睡。周峋一直守着她,看她在睡梦里紧紧皱眉,片刻也不得伸展。时而落泪,时而呓语,竟只念着他一个人的名字。
周峋,周峋。
别离开我。
她汗出如浆,衣领全被打湿。周峋微微叹了口气,用盆子打来温水,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块软毛巾,打湿后小心翼翼帮她擦拭。
出过汗,她的脸色清透了些,眉目也渐渐缓开。周峋自上而下地看她,手指压住毛巾细细擦过她的面庞。她白净的额头,颜色淡淡的眉毛,纤长的睫毛,紧闭的双眼,小巧的鼻子,还有,苍白的嘴唇。
周峋瞳色加深,凝望她时,眼神终于慢慢变得柔和。
周峋。
她又在梦里叫他,周峋笑着,握住她的手,轻声回应,我在这。
赵依婧掀起疲倦的眼皮,看到他,似乎有了安全感,又沉沉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够久。待到月牙儿挂上枝头,赵依婧才悠悠转醒。窗外已铺满夜色,病房内竟只剩了她一人。
液体显然挂上了新的。赵依婧看一眼手背,想坐起来,但力气没有恢复,只能软软倒了回去。
她环顾四周,眼神还有些茫然。等到逐渐找回思绪,她方才记起白天发生了什么,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进病房之后的事她不太记得了,只感觉自己哭得痛彻心扉。她是不是说了许多丢人的话,是不是对着周峋破口大骂,所以周峋离开了?
赵依婧按按额头,没出息地追悔莫及。这时候,一道修长的人影踏入病房,连声音都能惊得她灵魂一颤,“醒了?”
赵依婧侧过头,见到是他,缓了一秒,才低哑地开口,“你没走?”
“有人舍不得我走。”
“现在几点了?”
“晚上八点。”
赵依婧有些难以置信,“你一直在这?”
“嗯。”周峋注视她,“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赵依婧小声说,“有些饿。”
周峋提着一份打包盒来到她面前,说:“吃点东西,等会儿把药吃了。”
他将口袋拆开,把一次性小勺和蔬菜粥放到床头柜上,“你肠胃不好,暂时只能吃这个。”
赵依婧看看他,说:“麻烦了,我一定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她望着他的西装,胸口处的污渍已经消失不见,看来经过处理了。她再望眼四周,问:“怎么只剩我们了。”
“是的,都出院了,只剩我们。”周峋轻笑,转头看向她,带着趣味,“像不像约会?”
两个字又刺痛了她。赵依婧咬住唇,垂下头。
周峋笑了一下,端着蔬菜粥坐到她面前,“来,我喂你。”
赵依婧顿时警觉,身子像猫咪般往后缩了缩。
她抓紧床单,那股沉闷的溺水感又缓缓浮上来,“我自己吃,你别对我好。”
“怎么,怕我下药?”
周峋的眼带着戏谑。他刻意嘲弄她的时候,那双眸,依旧能把她看得心慌意乱。
赵依婧摇了摇头,有些脱力,“我分不清你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如我已经搞不清楚,你是真心对我好,还是想诱骗我更加爱你,好一次把我打进谷底。周峋,我很害怕,我,我不想更爱你了。”
再爱下去,恐怕只有毁灭一个结局。
她的话很有意思,周峋再度发笑,说:“只是吃饭而已,放心,我也没那么狠毒。”
赵依婧盯着他瞧,眼珠仍残存水光。
周峋与她对视,眼珠黑如曜石。他看穿了她的紧张,不再勉强,把粥轻轻放下,说:“你如果实在不愿意,等会儿液体输完,自己下床吃吧。”
“嗯。”
赵依婧点头。
周峋动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赵依婧静静地看着他。这一幕似曾相识,让她感到无比怀念。
大学时代,她也曾因贪吃烧烤发作了一次胃炎。那一次,也是周峋替她守夜,为她亲手熬了香香甜甜的南瓜粥。她还记得那滋味,可眼前的人,却不再是当初那个人。
周峋回过头,正好撞上她动情的视线。她愣了一瞬,目光来不及收回,闹了个脸红。
“又在想什么?”周峋声音低沉。
赵依婧也不想伪装,索性坦白,“在想,我们谈恋爱的时候。”
“你就那么喜欢我,永远放不下吗?”
周峋轻声问出一句,直接破掉了赵依婧的全部心防,让她整颗心犹如泡在冷水中,又凉又疼。
她直视他,语气中有坦然,也有疲惫,“是啊,放不下,也从未想过放下。”
“你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愧疚?”周峋揶揄着,“你不该活成这个样子。”
“那我应该活成什么样?”赵依婧说,“也许,你再骗我一次,骗得深些,狠些,我就能忘了你,就不会再让你为难。”
“你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看着她,周峋眼有笑意,“要试试吗?”
“试什么?”
“你不是猜不透我话里的真假吗,那你现在猜猜,我等会儿要去林婕那里,是真还是假。”
赵依婧的呼吸猛然加速。
她无措地看向他,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心痛。白天针刺般的话语和二人并肩而行的场面犹在眼前,明知男人是在故意伤害她,可她就是情难自控地上钩了。
“要猜吗?”
周峋笑意盈盈,“给你三秒钟时间。一,二。”
“你别去。”
赵依婧终于认输,有气无力。她本来不想哭的,可眼泪无法控制,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声音沙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提要求,也不配在你面前流眼泪。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希望你别去,周峋。”
是了,犯贱的从来不是周峋,而是懦弱无能的自己。
赵依婧对自我失望到了极点。
她如此不值钱,如此卑微,此刻在周峋眼中,又何尝会是他昔日爱过的那个人。
周峋说得没错,她是负疚的。人一旦背上了情债,爱得越深,惭愧越重,就会变得极度自卑。自卑到尘埃里,亦不会开出花来。
周峋已经看穿了她的弱点,无论她表现得再强硬,再无坚不摧,只要他给点温暖,再予以伤害,她就一定会上当,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这样的女人,哪怕只是用来打发时间,估计他也乐在其中罢。
别人在成长,而她不过是在倒退。
周峋看着她,一言不发。
片刻,他抬脚,走至她面前坐下,双手捧住她的脸。
她的脸瘦得只有巴掌那样大,像块绵软的豆腐一样,好像稍一用力就能碰坏。此刻她的眼泪正不断砸落,溅到周峋手背上,湿湿热热的。
周峋看她一阵,忽而勾唇低笑,说:“哪有那么多眼泪,你是水做的吗?”
赵依婧想往后躲,脸却被他控制着,动不了。
他冰凉的指尖轻抚过她的泪,她的唇。直至在唇缝间辗转抚弄,让那处渐渐发烫。他的指腹触碰到了她的舌尖,赵依婧呼吸一紧,闭上眼再不敢看眼前人。
她急促地说:“你不要诱惑我。”
周峋笑一声,俯身到她耳边,在那滚烫的柔软处亲吻。他寻到那一粒痣,嘴唇贴上去,舌尖舔了舔。赵依婧的身子瞬间僵硬,短促地轻喘一声,是她动情的反应。周峋笑笑,稍稍松开她,手指擦去她的眼泪,说:“我逗你的,我不会去找她。”
“可是,你之前……”
周峋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缓慢温和,“昨天,我真的是在打麻将,没有跟她上床。”
赵依婧眼珠莹润,怔怔地看着他。
她确实无药可救。
但心底有些绝望,亦有些欣喜。
仅是这样肤浅的解释,她居然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胸腔内一股热流急切涌动。
“周峋……”
“别哭了。”
周峋将头贴上她的额头,似乎也在叹息着什么,“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为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哭的。
不值得。
赵依婧深深呼吸,仍是不甘,想要摆脱他的桎梏,“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开心?把你欺骗我的事一笔勾销?”
周峋掀起眼皮看她,那眼神有点捉摸不透,看得赵依婧些微心虚。
他却笑了,捧住她脸的双手慢慢下滑,落至她细嫩的脖颈,指尖暧昧摩擦,“你明明就很开心。”
“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嘴上倔强,行动却十分坦诚。她面容由红转粉,泪也悄然止住。周峋贴着她的脸,感受她清浅的呼吸拂过鼻尖,痒痒的,很舒服。
他是变了。十年,许多人许多事都变了。她却没变。无论怎样兜兜转转,她的模样和底色,一如从前。
“还有一件事,你要不要猜猜?”
周峋的尾音轻下来,像一片羽毛无声拂过心尖。赵依婧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二人姿势过于温存。她并不清楚其中含义,生怕周峋又动了恶念,顿时推开了那双手。
然而那双手又如沼泽里嶙峋的藤蔓一般攀上她的脖子。周峋低头,朝她贴近,二人呼吸近在咫尺,不知为何,赵依婧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你,你要做什么?”
赵依婧惶恐地看着他。
周峋把头埋入她雪白的颈间,轻轻嗅了嗅她的气味,忍着笑意,“你猜,我是想杀你,还是想吻你?”
“你……”
赵依婧猝不及防,下一秒,周峋掐住她脖子,另一只手发力按住她输液的手背,制住了她所有即将爆发的挣扎。
“周峋!”
赵依婧轻喊一声,脸色发白,身子顷刻间被周峋压在了床上。
她来不及反应,男人的嘴唇已经重重地覆盖下来,吞下了她慌张的呼吸。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可这个吻来得这样突然。在她的喉咙窒息以前,在她以为周峋居然真的对她抱有杀意以前。太快了,一切悲喜都来得太快了。她终于意识到她在怎样被这个人欺负,简直是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她逃不开,甚至因此沉沦,单手抓紧他的外套,在他衣服上留下道道褶痕,任由男人的唇舌肆无忌惮地攻略城池。
“嗯……”
周峋的吻带着啃咬,赵依婧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嘤咛,像小猫叫,很是动人。她放任自己沉溺进去,渐渐回应着他,恍惚间似也感到二人皆有所迷失。周峋有种她意料之外的缠人,她也无法分辨到底是假是真。只是胸腔内爱意翻涌,她根本难以抗拒,只能在他的吻里越陷越深。
相吻间赵依婧觉察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望着他,眼底充满惊愕和脆弱。
“猜到了吗,嗯?”
周峋后退一些,呼吸灼热。俯身看她时,他连声音也异于往常,有股**的嘶哑。
“你不是,不想和我……”赵依婧难以启齿,面上浮起害羞的红云。
周峋笑起来,捏捏她的脸,说:“在医院也挺刺激的。”
赵依婧眼睛瞪圆,信以为真。周峋看她可爱,笑意更深。他温柔地松开她,坐了起来,眼底又恢复了平静的漆黑,“我的话,你听听就好。”
病床上,赵依婧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她想,若是多在这个恶趣味的男人身边待一天,她一定会心律失常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