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把门带上,值班室中恢复寂静。
周峋在缓慢的时间里抽完一支烟。他觉得有些可笑,因为那二人优柔寡断。分明见多了牺牲,却仍对生死之事颇有感触,倒是不符合一般人对缉毒警察性格冷酷果决的印象。
是了,和苏国森那种粗硬的男人比起来,冯青山要柔情许多。他在淮市公安局干了二十多年,从刑警队转到缉毒队,在他手里落网的毒贩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缉毒队是个特殊的队伍。每次任务完成之后,人员便会迎来一次大换血,全员举家迁徙至偏远地区,改头换面过日子,怕的就是罪犯报复。可冯青山不走。他一生未娶,只道是无牵无挂一个人,生亦快活,死亦不惧。
他说,公安局便是他的家。而身边这些个跟着他拿命混的小兔崽子就是他的孩子。这一点,连对周峋也不例外。
周峋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在缥缈中记起了过去的时光。
当初,他一意孤行扎入虎穴,无人能拦。淮市与旁的城市不同,是一条能将犯罪与国际联系起来的重要通道。此处的斗争激烈残酷,年年死伤无数。而那时的周峋,因着种种机缘,投靠到沈宗身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沈宗的得力助手。
在这里,吸毒贩毒并非罪大恶极,只有名利场中极有身份地位的人才可为之。高消费,大买卖,纯利润,诱使多少人铤而走险。那会儿沈宗的货源还不是如今的境外公司,是他自己名下的一间化工厂。货既要在国内销,也要往国外运。那些年,沈宗的生意做得如鱼得水,在道上还博了个白狐狸的花名,传得神乎其神。他手下养着一批死士,几乎遮了淮市半边天,成了危害极大的社会毒瘤,迫使淮市公安局不得不展开了卧底行动。
诚然,那个派遣的卧底不是周峋。周峋对自我评价清晰深刻,远没有一份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高尚情操。他并不伟大,只是一个记仇且阴暗的小人,怀着私欲混进了组织,凭着狠厉手段得了沈宗认可。之后,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开始土崩瓦解。一笔笔买卖亏空,一次次行动围剿,再然后,便是大厦将倾,在阳光下销声匿迹,从此成为传说和公安局中的一本厚重档案。
留下杨易是冯青山的意思。杨易此人生得聪明面孔,实则一根肠子通到底,幼时也并未受过正统教育,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混出来的亡命之徒。他有道上人皆讲的义气,却又少了沈宗昔年的心思缜密,猜忌多疑,要把控起他自是不难。他与周峋相处十年,早已把他当成组织里不可切割的一部分,更遑论周峋与林婕之间还有数不清的爱恨情仇。杨易占据淮市贩毒这条线以后,警方缉毒的力度加大,以往的那些制毒据点均已被查。杨易无可奈何,只得开辟了新的路径,便是这回为他们供货的海外集团。
集团的一切虽云山雾罩,但规模之大,范围之广,令人咂舌。冯青山猜测其后必有国际背景,已经跟他们过了好几次招,可查到的人或公司都是下面的小角色,始终摸不到核心的人员。既是杀头的生意,那些个聪明人断不会明目张胆地记录在册,于是每笔公司往来的账目和资金流向皆是完整的,根本撬不开一点缝隙。完美过了头,甚至显得都有些不太正常。
严打如此厉害,外面风头正盛,杨易不得不谨慎起来,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都不叫旁人晓得。即便不小心泄露出去,也多半是些假消息。警方多次追踪无果,只得启用了当时才刚刚从警校毕业的一位小姑娘,真名叫李然然。他们给了她一个假的身份证和电话卡,让她以叶赋的名字渗透进林婕管理的歌舞厅,伪装成了卖酒女,一路混到了杨易身边,成功地吸引了杨易的注意。
想到她,周峋的眼更沉几分。仿佛夜空被乌云遮盖,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连一丝微弱的星芒也要消失不见。
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黑黑瘦瘦的,留着一头蓬松的短发。杨易初次在歌舞厅中见到她时,她正挨了骂,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着。一张小脸梨花带雨,眼角是脆弱的淡粉色,将皮肤衬得健康鲜明。女孩个子高挑,身穿一件便宜的黑色吊带小背心,下身是白色的性感超短裙。短裙微硬,上面还有残留的线头,在低俗暧昧的灯光下左右晃动,上下游移,一看便质感极差,透着一股浓烈的风尘味。
有人在盯着她瞧,叶赋抹去了眼泪。那抬起的胳膊纤细却结实,隐隐显出一种蓬勃的力量感。手臂上的线条起伏着,和女孩眼角的泪水形成了一种不知名的反差。
黑发如夜,双眸似火。
如此廉价又俗气的装扮,可是,杨易心动了。
从那以后,歌舞厅的人都知道,他们一向纵欲过度的老板迷上了个新来的小丫头。
他待叶赋好,天天用摩托车载着她到处瞎逛,逗得叶赋在他背后笑得花枝乱颤。两个人有时躲在小区里放烟花,有时藏在车厢里亲亲热热。杨易捡了个孩子,因着叶赋一句话,说养就养。别看姑娘年纪小,撩拨起人来一贯有手段,杨易被完全征服了。
那时候的杨易天真得不行,傻乐着对周峋说,阿峋,老子就要有个家了。
周峋只笑笑看他,一双眼里什么也辨不分明。
眼看着叶赋取得了杨易信任,冯青山曾想以周峋代替杨易坐牢的名义将其摘出,可周峋对此并不全然放心。他太了解杨易是什么样的人。多情的人最是无情,何况是面对背叛。一旦他起了疑心,那么,叶赋必死无疑。
在一次剿灭任务的前夕,也是周峋第一次和叶赋在淮市海岸口进行交流,交换情报。
这一晚的海港无星无月。夜幕如同幽深的漩涡笼罩四周。风很大,吹得叶赋的裙子边缘不停翻飞。那具身子瘦得像竹竿一样,可露在外头的肌肉却依然紧实。
“明天晚上就要行动。这些人枪毒同流,到时一定会负隅顽抗。如果我不幸暴露身份,你要镇定,别为了救我把自己搭进去,明白吗?”
叶赋的提醒简短直叙,和她往常黏着杨易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周峋站在她的对面,神色淡淡,低声道:“不要做最坏的打算。”
“我不能不做。这是必须的。”叶赋说,“我要优先考虑无辜的人。你明天也带一把枪防身。记住我说的,不到万不得已,你别轻举妄动。”
周峋静默一分,忽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派你干这个。”周峋眼珠极黑,嗓音也放到最低。
叶赋看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起来:“你是觉得我年纪小,还是看轻我是个女人?”
“别误会。我从没那样想过。”
叶赋说,“这种事情,往生赴死,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就像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不管年龄大小,不管性别,生命只有一次,失败或成功,也只有一次。”
周峋笑一笑,说,“成功便是英雄,失败便是烈士。”
“这两个词我都不喜欢。”叶赋转过身,瞧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说:“英雄或烈士,在我看来,都是一种枷锁。英雄有什么好的。不是死后成名,就是做了一件好事,被世人永远地供在神坛之上,再也下不来。可我只是一个警察,警察也是普通人,有喜怒哀乐,有优点缺点。可你一旦做了英雄,你的缺点就是你的致命伤。哪怕吃亏,受委屈你也得忍着,不然你凭什么当英雄。钱不能多挣,苦却要上赶着去吃。要是为国捐躯成为烈士,那更好,子孙后代都要被光环给绑架了。”
她这番话听着少年老成,倒像是从哪个老刑警那里学来的。周峋不禁轻笑,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做缉毒警察,只身潜入毒窝?”
叶赋勾了勾嘴角,轻松道:“我不是为了荣誉才做缉毒警察的,也不是因为跟他们有仇。你可知,多少卧底客死异乡,连尸体都未能找回。缉毒也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干,更不是只有资历深的老警察才能干。我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跟着我的老师当过内勤。因为得过散打冠军,也学了不少技巧。你知道吗,我虽然毕业不久,可生死我都看淡了。”
“是吗。”周峋瞧着若有所思,说:“原来你把一切看得这么开。”
“你看不开,是因为苏队吧。”
叶赋一针见血,静静地望向他。
周峋凝她片刻,才道:“你也认识苏队?”
“不仅认识,他还是我的导师。”想到他,叶赋的脸上也泛起惆怅之色,带着些怀念,“我刚入警校时,被派到他身边做过基层培训。那时他是一级警督,跟着他,我受益匪浅。你跟苏队之间的事,我也听冯队提起过。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留在淮市,我们都算殊途同归了。”
说着,叶赋叹了口气,轻声说:“苏队常说的一句话是,他与毒品不共戴天。我一直记在心上,希望你也不要忘记。苦是苦了点,但你并非一个人。哪怕我死了,也会有别的同事替代我。周峋,只是要委屈你了。你明明不是警察,却还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她最后盯着他,用一种平和的,又释怀的笑意。仿佛早已在一次次的枪林弹雨里,窥视了自己的结局。
周峋没有忘记过她那时的眼神。
第二天,缉毒任务失败了。
他们当中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叫叶赋的隐藏彻底败露。冯青山带队中了埋伏,一伙人扑了个空。战斗敌众我寡,打得十分艰苦,四周响彻枪声。好几名警察受了重伤,叶赋也在混乱之中被打伤了腿。她在丛林里负伤逃窜,一路留下血痕。
任务会出意外,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一切来得那样突然那样真实。枪战近在咫尺,警队已被冲散,只能顾及自身安危。叶赋无人救援,拖着伤从山坡滚落,而身后传来的便是杨易阵阵的破口大骂,极尽侮辱,想来真是恨透了她,誓要亲手将她千刀万剐。
此番随行是杨易提议的,竟没想到是处陷阱。叶赋处处谨慎如履薄冰,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她怀疑杨易身边怕是有人与黑警勾结,所以才叫这次安排泄了底。如此一来,情况却是更糟了。
周峋比杨易快了一步。
他出现的时候,叶赋愤怒大于喜悦。男人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拖至一处冰冷的山洞。洞内杂草丛生,潮湿发霉。叶赋咬着牙,猛然按住他的手腕,冷声道:“我跟你说过什么,你别忘了!”
周峋眯起眼,说:“总要试一试。”
“不能试。”叶赋听着脚步声不断逼近,整张脸涨得通红,带着一种赴死的决心,“杀了我,用你的枪。我是警察,我不怕死。死在你手上,好过死在毒枭手上。我在国徽下立过誓,即使无法完成任务,也绝不拖人后腿。周峋,听我的,你已经隐瞒了那么久,就算是为了苏队,不要被他们发现。”
周峋感受到她的手轻轻发颤。他的呼吸终于失了节奏。
“我不想那样做。”
“你只能这样做。”叶赋心急如焚,一双含着血丝的眼眸盯着他,语气凌乱,“周峋,别心软,路还很长。杀了我,杨易会感激你。你要当心他,也要小心应付他身边的人。答应我别放弃,小晔就交给你了。”
周峋沉沉看着她。下一刻,叶赋的脸上蓦然出现一个明快的笑容。
那么灿烂那么亮眼,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女孩。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不起。”
她闭上了眼睛。
天边一声惊雷,仿佛某种血性的回应。窗外的大雨瓢泼而下,压抑数日,终于得了解脱。
风雨裹挟着水滴,密密麻麻,打湿了树叶。
周峋被雷声惊醒,微侧过头。
手里的香烟早已燃尽,只剩一截残存的烟灰。烟蒂含在嘴里索然无味,细细一品,竟像透着一丝血腥气。
那些被鲜血染红的画面,终是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被无情又突兀地掀起,继而再度沉落至最深处。
理智回归,一切像一场重复多年的梦。周峋办完手续,穿上外套走出公安局时,见着天地失色,大雨滂沱。世界昏暗弥漫,雨水与狂风纠缠一处,晃动的枝芽垂死挣扎。
此地与几年前没有区别。位处郊区,周边尽是些高大的树木。不远处有些工地尚未建成,道路两旁停了装满河沙与水泥的小三轮车。空气厚重,叫人喘不过气。
而距此十几米远处,赵依婧撑着一柄深蓝的雨伞独自站立。
她是雨幕中唯一的色彩。破开了过去与现在。划开了虚无和现实。
女人还是那身卡其色的风衣,一张脸庞白净小巧。她单手插兜,眼眸坚定水润。
周峋看向她的那一刻,似乎并不惊讶。又似乎,他早知她会出现在那里。
他有时空变幻之感。而眼前人用极强的存在感撕破了往昔的残酷与黑暗。周峋微微眯着眼,忽觉自己就像一个在荒郊野地中被逼到绝路的旅人,没有任何防备地便寻到了一处指路的明灯。
她在那里。出口也在那里。
天极深,风雨忽然变得柔和。此情此景似梦非梦,风如巧手,拨开了女人漆黑的发丝,顺着精致的耳垂飞扬出有些凛然的弧度。雨水飘落进她风衣的领口,得以窥见她细白柔嫩的脖颈。
她确实像只鸟儿。周峋心想。她的衣裳是她的羽衣,看似柔弱,实则暗藏锋利。
她是坚强的,也是美丽的。
周峋朝她逆风走过去。某些阻力微不足道,甚至像是一种情趣。
赵依婧也迈向他。直至男人看到她的风衣上被雨水晕染出了无数斑驳的水痕,目光这才沉寂下来。
赵依婧把伞撑到他的头上。周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果不其然,冷得像冰。
“怎么不在家等我。”周峋低声开口,“你在这多久了。”
赵依婧深深地看着他,说:“没多久。我想来接你回家。”
家。
多么平凡而又温馨的一个字,她脱口得如此自然。
周峋压低了眼眸,瞳孔深邃,再问一次,“到底等了多久。”
赵依婧顿了顿,不再隐瞒:“我在家待不住,想进去打听可又要填表,觉得麻烦,就干脆等在外面,等了一上午。”
“傻瓜。”周峋接过她手中的雨伞,单手将人揽入自己的西装外套中为她取暖,“也不怕淋感冒了。我今天要是不出来,你不是白等了?”
“但你出来了,我没有白等。”赵依婧贴在他的胸口,“我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赌什么。”
“你的心。”
周峋饶有趣味:“赌注呢。”
赵依婧说:“我的全部。”
“你自信得有些狂妄了。”周峋起了逗她的心思,笑道:“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没有。”赵依婧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赵依婧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说:“一丝都没有。”
“为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赵依婧诚实地回答,“这是一种直觉。你可以理解为,心灵相通?”
周峋忍不住轻抚她的肩背,笑着低问:“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是坏人。”赵依婧答得不假思索。
周峋笑出声:“你怎么敢用你的全部去赌一个坏人的心?”
“你是坏人,但我信你。”赵依婧牵住他的手,说:“二者并不冲突。”
周峋看着她,反手将她握住,握得很紧。
“警方能这么快放你出来,我知道我赢了。”赵依婧露出一丝微笑。
“恭喜你。”周峋的眼神难以捉摸,似笑非笑,“可如果我真的贩了毒,你会如何,阿婧。”
赵依婧抬眸打量着他,见他眸色认真,终是化作一笑,“你知道我会如何。你是了解我的,周峋。”
周峋不答,只安安静静地看她。
雨水冲净世间尘埃,却又惹得落叶遍地。四下无人,风中含着土腥气,而赵依婧的脸近在眼前,唇色饱满丰盈,长睫细颤,却透着一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情意。
是啊,她笃定,她坚持,她就是相信。这是来自灵魂的吸引。相信自己,相信爱人。相信那些数不清的心动瞬间,和反复纠缠不休的深刻陪伴都是真实。
相信他们纵使渺小,难以遇上奇迹,也能凭着一腔孤勇追随心头那抹炙热。
雨继续下。二人举着伞往外走。落叶和风雨没有丝毫再侵袭到赵依婧身上。她被周峋圈得很紧,吹过的风都被男人用身躯挡住了,只能感受到一层让她悸动的体温。
如此画面似曾相识,二人皆有所感。察觉到女人一直注视着他,周峋笑笑把她揽得更深,手捏住她的后颈,垂下眼眸,“肚子饿不饿。”
“本来不饿,看到你就饿了。”赵依婧勾勾唇,又问,“你在公安局,警察是怎么说的。”
“那人没有证据,我是取保候审。”周峋望向前方,说:“他是个亡命之徒,一身嫌疑。警方心中有数,不会让他逃脱法网。”
“他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赵依婧猜测,“会不会是你的竞争对手。”
周峋闻言轻笑一声,说:“不用管他,事情已经解决了。这次害你担心,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对酒吧名誉会有影响吗?”
“有一点。”周峋看着她,并不遮掩,“不过,时间久了大家就会忘记的。”
“嗯。”赵依婧点点头,轻声道:“那就好。”
“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过来的。”
赵依婧指指前方,“我车就停在那。”
“中午想吃什么。”周峋问,“要不咱开车去逛逛市场?”
赵依婧笑起来:“不用了,这么大的雨,我怕你着凉了。”
“好。”周峋依着她,“那咱们中午点外卖吧。回家先洗个澡,我再给你煮碗姜汤。”
赵依婧同意。
到了车前,周峋理所当然地进了主驾。赵依婧坐到副驾,正想把湿掉的风衣脱下来,却发现手早已冷得僵硬,一点都不灵活了。
周峋见她使不上力,倾身过来帮她解开衣领,把外套褪去,露出里面穿的一件蕾丝长裙。然后又将安全带拉下来,把赵依婧扣在里面。
他微热的指尖无意间碰到女人的身体,赵依婧温度渐升,抓紧了裙角。
赵依婧看看他,压住了内心那些悄然滋长的渴念与情动。她尽力地调整呼吸,待到周峋踩下油门,才敢肆无忌惮,凝望着他。
只是一夜未见,可她好想他。
想得入心入骨,恨不得就在车内将他紧紧拥抱。
她滚烫的眼神叫人无法忽视,可赵依婧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看着周峋英挺的侧颜,感受着他平稳舒缓的呼吸。她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是那样宁静幸福,尤其是在经过了昨夜以后。
周峋的嘴角泛起了笑意,柔声道:“阿婧,不要诱惑我。”
“你好好开车。”赵依婧仍然目不转睛,似乎没有避开的打算,“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想多看看你。”
“什么可惜。”
“浪费了一晚相处的时间,太可惜了。”赵依婧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昨晚的示爱,也很可惜。”
“喜欢我可以补给你。”周峋的声音温沉,“我说了,我会很用心地追你。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
“什么都可以补,但时间不行。”赵依婧充满惋惜地靠在座椅里,轻叹一口气,“我们只有一个月,过一天就少一天。”
周峋握紧方向盘,侧目看她一眼。他并未否定这句话,只是弯起嘴角,仿佛做了某种决定,笑得直白又坦然,“剩下的时间,我全部给你。”
“好啊。”赵依婧扬起尾音,说:“但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喜欢?”
“是啊。喜欢吃什么食物,看什么电影。或者,喜欢的歌手,喜欢做的事。只有知道了你喜欢什么,我才可以安排我们接下来的约会。”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周峋如实说,眼底含笑,“但我喜欢你。只要是跟你做的事,我都喜欢。”
“是吗,你知道我想跟你做什么吗?”赵依婧浅笑着,脸上的表情似感慨,似憧憬,“我想把你关起来,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让你这辈子都不能从我身边逃开。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事想和你做,别说一个月,就是一辈子时间都不够。”
周峋眼眸一沉,一打方向盘便在无人的非机动车道上来了个紧急刹车。
赵依婧稍愣,还没反应过来,但见身旁的人已然解开了安全带,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捞到了自己腿上。
“周……”
赵依婧被迫分开双腿跨坐在男人膝上,脸蛋被双手捧起,声音却被某人一口吞下。周峋抱着她亲吻,唇舌缠绵,仿佛抵进了喉咙深处。
周峋腾出一只手拔下了车钥匙,另一只手却难耐地在赵依婧身子上来回安抚。他的手指顺着白色的裙子探了进去,触碰到女人温软的肌肤和光滑的腰腹。
赵依婧在他的唇间融化,思绪迷离间听到那人在她耳边低语,“想我吗。”
“想。”她不能不承认,“一直在想,想得心痛。”
得到了满意答复,而后,周峋又啄吻着她耳后的小痣。赵依婧动了情,感觉车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终于勉强挣开了他,轻喘着道:“先回家,回家再说。”
周峋低声笑着,靠近她的额头,“回家说什么。”
“说我想对你说的话。”
“就在这说。我等不及了。”
“现在怎么说得出口。”
“你可以。”周峋的指尖抚弄着女人的唇珠,又在上面狠狠地按压一下,“你可以的,我相信。”
“你真是有恃无恐。”赵依婧红了眼角,像是挣扎了很久才有勇气说出这番话,“周峋,我不想我们的缘分只有一个月。”
“继续。”
“我好像更爱你了。”
“我知道。”
“想你完全属于我。”
周峋埋进她的颈窝,“我知道。”
“我也恨透了你。”
“恨我什么。”
“恨你和别人上过床。”
“以后不会了。”周峋仰头注视她,“我只有你一个。”
赵依婧闭上眼,对自己的情感无能为力,“我虽然生气,但我不会走。如果我放手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那我们只有错过,这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损失。”
“嗯。”周峋眼中的**渐浓。他没有松开钳住赵依婧的手臂,反而将她抓得更紧,“多说一点,我想再听。”
赵依婧瞪他一眼,依旧道:“就算全世界都阻止我,我也要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就像我对你一见钟情一样。我不能否认我对你有**,也不能否认我嫉妒你曾经有过别人。可是周峋,能给你幸福的人明明只有我。”
周峋缓和了神色,轻轻笑着,“是的,只有你,你的感觉十分正确。”
“你是我的,没人能把你抢走。”赵依婧俯下身,蜻蜓点水地亲亲他的眉眼,他的鼻尖,温声道:“不管你有过多少女人,你最终的选择都会是我。因为我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只有在我身边,才是你的归宿。”
“阿婧。”
周峋错开她的嘴唇,望着她,嗓音微哑,“你确定要我吗?”
赵依婧看着他,“十年前我就确定了。”
周峋撩拨着她的身躯,“可我对你一点都不好,还让你吃尽了苦头。”
“不,你对我很好。”赵依婧矛盾地反驳,“虽然你伤我很深,但你对我很好。”
“哪好。”
“哪都好。”赵依婧痴痴道,“你给我的都不是真正的苦。只有离开了你,那才是苦。”
周峋抚摸着她洁白的脸颊,呼吸如羽毛般拂过,很轻柔,但压迫着她,“你要我全部给你,你看清楚了。未来,家庭,稳定,这些最基础的,我一无所有。但我有一群吃喝玩乐看你笑话的朋友,一个十年了根本断不开关系的女人。这样的我,你要还是不要,嗯?”
赵依婧咬紧嘴唇,视死如归地盯着他,下定了决心,“如果我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