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对不太一样,这位年轻,漂亮的主人,对于那只猫的死亡似乎早有预料,甚至一度十分平静,无悲无喜,李萍萍开始只觉得这人或许和看上去一样冷心冷肺。
有的人,天生情感淡薄,猫咪对于有些人的一生,只是一段旅程的过客,尽心尽力足够。
直到后来的复诊从古昌到了橘坪,这三个月,她们联系的断断续续,李萍萍这才知道她居然还真打算让一只猫叶落归根,甚至为此关了店就为了可以在这边陪着猫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不知道什么感觉,或许只是一种吃惊的震撼,究极的反转,至少,她扪心自问,为了一只快要寿命将近的猫,她不会抛弃现有的一切。
思绪拉回。
“没事,我最近刚好来橘坪出差,”李萍萍喝了一口热饮,抬眼时看向对面明显状态不比之前的女人,心底的那股怪异感再度翻腾而起,她垂眼又抿了一口,“倒是你,今天怎么没约在店里,不是复诊吗。”
苏溪亭看着窗外,街上行人匆匆,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灰色,她收回目光,指尖搭在杯口,轻轻拨着那点缭绕的白气。
“不用了,今天约你来就是为了这事。钱我已经打到你的账上了,我们之间的交易结束。”线下只不过较为正式。
李萍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交易,放在桌上的手机一声震动,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在看清入账金额时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苏小姐,诊费不需要这么多,而且,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这些诊费,都够把她整个店面都盘下来了,而且她先前已经缴过不少费用。
有一瞬间,李萍萍十分心动,甚至希望自己真真切切帮到这位金主的忙,这样可以让她心安理得收下。
因为她现在整个收容所的经济状况……确实举步维艰,而这笔天降资金,就像是一场及时雨。
苏溪亭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挣扎之色,她此时整个人的注意力被街道对面,垃圾桶旁推攘的几人所吸引。
黑衣白裤,背着书包,趔趄拉扯,扎着马尾的女学生被押着进了深巷,紧接着没了身影。
苏溪亭微眯起眼,如果没看错,被围在中央的那位,就是上次敲她门的那个吓人的女鬼,苏木木好像跟她说过名字。
她抵着下巴,努力回想。
好像叫……苏、漫漫?
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苏小姐?”
苏溪亭骤然回神,对面的李萍萍正看着她,满脸的紧张还有一抹担忧。
“……苏小姐,你、没事吧。”
刚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她看样子也没听进去。
而且也许因为李萍萍自己的先入为主的脑补,从她一个过来人的角度看,这种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人的状态,实则内里心事最多。
但两人也只是两三面之缘,她实在不好意思过多打探,犹豫片刻,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苏小姐,恕我直言,您现在这个状态……需要注意。”
现在比起冷心冷肺,她开始更担心她的心理状况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溪亭没听懂她在说什么,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水渍润在唇上,淡声谢过,“没事,谢谢关心。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诶那钱,我不能收,太多了。”
苏溪亭站了起来,她长得很高,踩着高跟长筒靴,居高临下落过来的目光让李萍萍一下子就住了嘴。
苏溪亭有点嫌她烦了,“这样,你看着收,多的退回原账号。”
“诶?!”
“就这样。另外,单我已经买了,我先走了。”不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苏溪亭出了门。
玻璃门拉开,冷风灌了进来,李萍萍一路目送着她的身影,顿在原地,神色复杂。
好半响,她默默抬起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叫你多嘴!
橘坪本来就是一个比较落后的小县城,天一冷,街道上的人就更少了,就连沿街的店铺大都是半卷着门,没什么接待顾客的热情,内里亮着昏暗的灯,偶尔才有晃动的人影。
苏溪亭插着兜,立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一旁的老大爷蹬着个三轮,一看两边车还离得老远,一把油门,嗡的一声拉着一车废纸箱,就到了对面。
苏溪亭:……
有样学样,看了眼两头没车,走到了对面。
咖啡店视角的垃圾桶就在手边,但那几个人影却没了踪影。
苏溪亭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她还是来了。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因为是白底,所以白衣上的红色格外明显。
脑海里不禁就想起那弱不禁风的女学生,样貌羸弱,上门讨个水都能晕,落在小混混手里。
啧。
苏溪亭开始有些烦躁,一群小屁孩儿不好好上课,到处鬼混,真是欠教育。
高跟鞋踩在石砖上,突然,刚刚路过的巷子里似乎传来什么动静。
苏溪亭转了个身,倒了回来。
废弃物堆积如山,两个巨大的垃圾箱并排靠在楼边,在周围还停了不少电动车和自行车,巷口只是停了一会儿,一股酸臭难闻的刺鼻味儿就飘了过来。
苏溪亭面不改色,绕过那些杂物,一步步往里走。
暗处,窸窸窣窣的,约摸两三个人,他们敞着校服,书包被丢在一边,手里攥着捡来的细条木板。
在高跟鞋的声音将越过垃圾箱的界限时,他们互相眼神对视,从角落的阴影处一拥而上。
木板呼啸着劈向来人。
他们空有一身蛮力,甚至还闭着眼,手中毫无章法,苏溪亭都提不起兴趣打,侧身避开两个,踩断一根。
两人落空后,一人瞬间胆怯撂了木板,而另一人慌乱之余居然还能再来一下,苏溪亭抬手挡住,木板啪的一声闷在大衣袖子上,她劈手夺过,手上一挽抬手就往他屁股上来了一棍。
“呜——”
小胖子被打的嗷嗷叫,捂着屁股退到最先停手的小个子身边去抱团求饶。
至于脚下踩的,苏溪亭脚尖从手背挪到他的小臂上,微微弯下腰,他带着一副黑色眼镜,此时面色苍白,想挣扎,一动小臂上就钻心的痛。
苏溪亭盯着他,“再动,就不是用脚尖了。”她今天穿了一双六厘米的细高跟,特有劲。
黑眼镜颤着脸点头,鼻尖沁出冷汗,不敢再反抗,他看得出这个大人有两把刷子,而且,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价值不菲的大衣上,心中全是要完。
踢到铁板了。
三人年纪相仿,约摸十四五岁,而黑眼镜看上去就更精明一点,率先镇定下来,“我们只是在闹着玩,我们给你道歉行吗?”
其他两个人一听跟着小鸡啄米式点头。
苏溪亭懒得听他掰扯,这种人总会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她脚下使了点劲儿,“人呢。”
黑眼镜龇牙咧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把脚松开,我手疼……”
呵。
苏溪亭抬脚,黑眼镜一脱离桎梏瞬间爬起,就在他转身爬起一刻,苏溪亭膝盖一杵,“嘭”的一声人痛嚎着趴在了地上,屁股上,高跟鞋的根,碾在上面。
肉多,不容易受伤,但是疼是实打实的钻心。
“啊……你,你放开我!!”
苏溪亭由着他哭嚎了两分钟,换了鞋面踩实了,“说,人在哪儿。”
她先前听着一丝动静,被引了过来,而在垃圾箱的另一头,居然是一片堆满了纸箱的空地,那数量,像是整个县的纸箱都堆在这儿一样,现在这么久一点动静也没,苏溪亭可没那个耐性一个个找。
“你知道的,再不说,我就换面了。”
黑眼镜头皮一麻,原想抬头求救,一看那俩人早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身后打算偷溜。
“去哪儿啊。”
苏溪亭侧头,看着鬼祟的两人,个子差不多,一个胖一个瘦,转过身来时吸溜着鼻涕,两腿一软就是跪,匍匐在地上,大呼,“对不起,姐,我们错了!”
苏溪亭微抽嘴角,真不明白,就这胆子,还敢出来当混混。
黑眼镜自知那俩人没指望了,只能咬牙,“在那边……”
“具体点,哪个。”
“……上面,第二层那个,最大的。”
苏溪亭看了眼那箱子,约摸三四十厘米长,整体下来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装下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她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人,脚下加重,语气微冷,“你们还真是,闲的没事干啊。”
“我、我们什么也没干!只不过她突然昏倒,我们害怕,就把她塞到箱子里了。她长期营养不良,长得比较小,塞进去没费多少力,她真的没事!不信你去看!!”
突然昏倒,还长期营养不良,苏溪亭皱起眉,话更冷了。
“长得比较小,所以你们就欺负她?”
“……没有!真没有,我们都是同班同学,怎么可能欺负她,箱子我们都没封!”
“你还想封箱子!”
黑眼镜:“……”
说的多,错的多。
松开脚,苏溪亭插着口袋立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狼狈爬起,捡了书包跟其他两人缩成一团,想跑,又犹豫着不敢挪步。
“谁欺负她最多。”
小胖子和小瘦子齐齐指向黑眼镜。
李维登时怒了,瞪着他们,“你俩!”
他扭头向苏溪亭辩解,“我没有!今天真的是凑巧!”
苏溪亭睨他一眼,明显不信他放的狗屁,示意他呆一边儿去,看着那个小胖子,“你叫什么。”
“安…同。”
他嗓音格外稚嫩,颤巍巍的,眼底明显带着惊恐和惧意。
李维声音从一旁传来,“你问她,还不如问赵方呢。”
他看向那个已经抖成筛子的瘦弱小个子,“赵方,我对你也不差,为什么要污蔑我!”
赵方:“可、可是,你…你抢漫漫的奖学金资格……”
被他眼神一瞪,赵方顷刻瘪着嘴不敢说话,揪着一旁安同的衣摆,两人齐齐往巷口退去,眼看到安全距离了,两人拔腿就跑,转眼就溜得没影儿。
李维想追,被苏溪亭一提后脖领,被控在原地。
李维:“……不是,姐,你还想干嘛,他们都是瞎说的,我、奖学金那是凭我实力好吗?”
苏溪亭听了个大概,但她不太明白,“奖学金不是谁成绩好给谁吗,你为什么要抢她奖学金?”
李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呢。
他一个扭头,金蝉脱壳,猛的一拽脱离了桎梏,站在离她五步开外的地方,满脸戒备,语气不忿,“她自己考场上晕倒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说我抢的!”
又是晕倒,苏溪亭蹙起眉,凭借身高优势碾压他,“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当混混,小小年纪不学好,再有下次,我就把你们都送进去。”
她微微一笑,“听明白了吗。”
李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半响嘟囔,“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听见了!”
苏溪亭最后看他一眼,撂下一句,“关爱智障儿童,人人有责,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李维:……
难以沟通,看着她往深巷走了,转身就拎着书包拔腿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