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片场,出外景。
飞机的轰鸣声穿透机场的玻璃穹顶,在空旷的入境大厅里回荡不息,震得人耳膜发麻。商颂拖着小小的登机箱,站在熙攘的人流边缘。
候机时,伯雪寻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APRICITY临时加了综艺录制,得晚三天到伊豆,你们先去赏景喝茶,搭景适应。]
她咬着下唇回复[知道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行李车相撞的声响,惊得她下意识回头,却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飞机落地,豪华的黑色保姆车在蜿蜒的山道上平稳行驶,窗外掠过伊豆半岛葱茏的绿意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碧蓝海面。不过片刻,车辆便驶入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透着岁月沉淀与奢华的山林腹地。
这里是剧组向周家租借的专用产业,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是一座隐匿的世外桃源——蓬莱荘。
古老的木质结构在时光的浸润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檐角挂着精巧的风铃。推开厚重的木门,仿佛穿越了时空。窗棂精巧,石灯笼静默,神泉流淌着清冽的声响,庭园里精心培育的红枫尚未染尽秋色,却已显风骨。
段南桥兴致勃勃地带着主演们四处参观,处处匠心,步步皆景。
山谷幽邃,原生林木森严茂密,将尘世的喧嚣彻底隔绝。商颂独自站在一座名为“清泉石上流”的袖珍小桥上,脚下是潺潺流过青石的冰凉泉水。
她微微仰头,目光越过小径两侧盛放得如同粉色云霞的无边山樱,投向更远处。壮阔的山峦层叠起伏,在薄雾中勾勒出深黛色的剪影,山峦之下,是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相模湾。
举目四望,天地浩渺。
穹顶之下,唯余一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如同山谷间无声弥漫的雾气,悄然包裹上来。
黄昏的金辉温柔地涂抹着蓬莱荘。剧组在“强罗花坛”露台取景拍摄空镜。晚风拂过,粉白的山樱花瓣簌簌飘落,如同下了一场温柔的雪。一片花瓣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商颂和服素雅的领口,沾染着夕阳的暖意。
晚宴设在花坛旁的和室。精致的矮几上摆满了日式佳肴:金黄酥脆的蟹肉奶油可乐饼散发着诱人的奶香,蔬菜天妇罗裹着轻薄透亮的面衣,竹篭里盛着酱色浓郁、油光发亮的鳗鱼饭,还有各色小巧玲珑的刺身和渍物。
段南桥举起清酒杯:“来,为咱们跨国拍摄第一顿!”
众人纷纷举杯,欢声笑语中,商颂却盯着对面空着的坐垫——那里本该坐着她一逗就别扭的男人。
“商老师,这蟹肉要趁热吃。”场务小妹递来蘸料碟。商颂道谢后夹起一块可乐饼,咬下去时酥脆至极。
她忽然想起某次在片场,伯雪寻也这样递给她一块曲奇,“别饿着肚子对戏”,他说这话时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翻看剧本。
夜色渐深,商颂独自走到清泉石上流的小桥。满天月光将山樱染成冷色,远处的相模湾泛着粼粼波光。
手机在袖中震动,是伯雪寻发来的照片:他穿着打歌服站在摄影棚,身后堆满道具,配文却是“伊豆的晚霞比摄影棚顶灯好看”。
她对着屏幕轻笑,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最终只回了个落日的表情包。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过去,天色已暗,雷声轰隆,雨湿伊豆。
一惊雷炸地,商颂乍时从浴室里出来,裹着纯白浴袍,长发半干,把室内灯全都打开,因为吵得不能休息,她干脆给伯雪寻打了视频。
“怎么了?是拍摄发生了什么?”伯雪寻由于塑造秋水,头发留了很长,身上是薄荷加天空蓝双色圆领便衣,与他一贯的黑灰不同,房间顶上的柔光模糊了他凌厉的五官,他正微微偏头细细打量她,整个人赖在靠背转椅上,又痞又倦。
商颂没立即回答,注意到他背后陌生的环境,问:“你在哪?”
“在安陵的一个酒店里。明天有团综录制,录完马上过来。”她只问一句,伯雪寻就立即给她报备行程,又提醒她,“这么晚了不睡觉?洗完不吹头会感冒。”
“你又没在,我不会吹。”商颂瘪了瘪嘴,拧了拧仍旧湿漉漉的长发。
他轻笑了声,“撒谎,别任性。”嗓音沙沙绵绵的,是种会趁人不注意就牵动荷尔蒙和感官的磁性,有一种懒散而颓废的物哀美,更多的是一种欲言又止的深情,让人无法不动容。
商颂觉得造物主还真不公平,伯雪寻这厮生得着实好看了些,光线正铺洒在他的发梢上,纹理分明,眉眼间皆是独属于他的韵味和情思,像极了一只慵懒倦怠的大猫贪恋皎洁月色,一颤一颤的摇着尾巴。
“我要听你唱歌,哥哥。”她又在撒娇,鼓着一双明眸盯对面的男人,“这边打雷了,我睡不着。”说着,又是一阵雷鸣巨响。
伯雪寻应了,边督促她去吹头发,边亲自唱歌哄她入睡,他一晚上都没挂视频,等商颂起来看,发现自己的手机都快没电了。
对方先醒来,提醒她慢点下床,去洗漱梳头,一早上房间内都是男人颇具辨识度的嗓音,听着让人飘飘然又绵沉,不是单纯的低音炮,就是只有他才有的天赋。
她充了电,叫来了早餐,而对面男人已经工作了,他还是没挂视频,虽然看不见正面,仍旧能听到他的说话声。
他一点儿都不避讳她,一点儿私人空间都不需要。
猜到他没关语音,商颂也贴心的不说话,不去打扰他。
雨过天晴,青空好颜色。
她告诉他自己要出去赏花,尽管也想跟他一起看,可他明显更忙了,于是,她主动挂了电话。
“哥哥,今晚别害羞。”她语音留言了这一句。
伯雪寻当天下午就飞到了伊豆,刚下飞机就跟商颂打电话,然而没打通,多次以后他心感不妙的联系段南桥。
果然,商颂在剧组失踪了。
“她从中午吃饭就心不在焉的,我让她去休息,结果手机不带,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但愿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放心,我在派人找。”段南桥原话是这么说的。
但伯雪寻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剧组,下了车就扔掉行李,急忙四处奔走,他并不熟悉蓬莱荘,所以几次都跑进了死胡同。
面对头顶的樱花树,他窝着一肚子的火,一拳砸在树干上,花瓣可怜见的飘落在他头上、肩上和衬衫,他又生出一背的汗,是冷的,被吓的。
他怕她真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事,她撒谎、无赖、爱调戏人、还得占上风,却独独不是个爱玩失踪的人。
不过,他又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他们并没有相识多久,距离初见却又隔了好久。
他渴望她的出现,一身红裙,白裙?又或是不穿衣服,啧,他真是疯了,就像这些花瓣一样掉落在我的肩头吧,他没完没了的想,可是不管用。
树上没有人。
他开始边跑边交旋这些绮念,直到在海边,他见到了倩影,那瞬间就像脚底触到凉席的舒爽,他褪去浑身气力,却犹如离弦飞驰,从背后紧紧环住她。
海风咸涩,女孩在他的怀抱中转过身,右手大拇指扣住他的唇,轻轻落了一个吻,蜻蜓点水。
她说:“哥哥,你又中计了。”
他们心知肚明,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伯雪寻的心中被商颂挖了一个沙砾小坑,灌了水,牢牢的占据了。
伯雪寻甘之如饴,牵过她的手带到剧组,却到对戏之前都不再跟她说话,他也是有脾气的,需要时间和空间理清自己的杂念。
加上挪后拍的孟矜偷窥幻想一幕,今晚这一场景是秋水对孟矜身体的感情的转折。没错,他们相恋的最初都是源于对对方身体的窥伺。
既然说了是伊豆风情,自然少不了进浴池泡温泉,段南桥指导搭完道具灯光后,开始清场,给商颂做心理疏导,简而言之,这一戏份确实需要她牺牲一些色相。
拍的顺利,画面应当极其唯美和谐。
商颂褪尽衣物,裹了条浴巾,推门出去,是室外自然温泉,天色已暗,月明星稀,门前挂着灯笼烧出亮光,旁边的幽暗小林吹着丝丝凉意,参差交错的矮石环着一泓温泉,水清而滑,冒着热气,雾霭弥漫,邀人踏入。
她脚踩凉石,凸出的粗粝磨着脚心生疼,上前轻轻触了下泉温,觉得刚刚好,但也没着急下去,反而先用脚玩着水花,勾起层层涟漪。
这边段南桥叫伯雪寻赶紧进入角色状态,秋水被附近的孩子泼脏水,准备在泉边洗干净裙摆,意外撞见孟矜泡温泉,也是头一次见到真正女性的身体,头一次对自己的性别认知产生了怀疑,而生理性的悸动也让他困惑不已。
孟矜便借此机会拿出自己的所学所长,引导秋水慢慢“拆卸”对代献秋的愚忠和痴迷,像吹笛子的魔童。
两个人在空间上有所隔差,镜头语言也值得钻研。
秋水没有从前门进去,而是往小道钻去,隐藏在幽暗的小林里,他顿住了步子,月下的女人掬起一捧水就往颈项淋洒,她一转身,骨骼分明的背脊落在他眼前,那抹伤疤刚好被头发遮住,她动了动,漂亮的蝴蝶骨扇动振翅,光洁无暇,犹如玉雕。
他的呼吸加重了几分,远处的她倏地手指掐住浴巾,慢慢掀开,图穷匕现,显现的美景就是让他血管爆破的刀锋,她身体每个部位、每弯弧度都窥的一清二楚,如同初雪覆盖的山峰,顶上又绽放两朵红莲,白雾蒸腾,给她晕上了暖暖的溶光。
她圣洁又高贵,像一只白天鹅,像一只丹顶鹤,哪怕是希腊女神油画都比不过这副场景,他不敢靠近,他没资格触碰,他的眼睛是污秽的,他的心灵是肮脏的,他的身份是低贱的。
她下水去了。
她激起了阵阵水花,同样也是打在他心上的层层涟漪,她转过了身,面朝他这边,他不知道她瞧见了没,他只是后退,隐入幽深间,可他控制不住去瞟去想,他这是怎么了?
伯雪寻是怎么了?
他出戏了。
许是雾气朦胧,伯雪寻霎时间吸入过多,猛地咳嗽起来,满脸满脖子的通红,段南桥无可奈何地喊“卡”,商颂忽地钻入了水里,只留半张脸浮在水面上。
“你们自己调整,可以对台词,三十分钟后开始。”段南桥耐着性子吩咐,指挥摄影师先出去,给两人空间交流。
“哥哥。”商颂唤他,瞧着他绯红的耳廓,明知故问,“是害羞了吗?你待会儿可是得把我捞起来呢,要注意走位别挡着机位哦。”
伯雪寻没理会她不怀好意的调侃,只是注意到她眼睫上的温热水珠,道:“抱歉,你别着凉了。”
“知道温泉为什么叫温泉吗?只怕再拖下去我得被烧晕了。”
“我马上叫Viviane继续拍,抱歉。”
他还在道歉。
商颂哈哈大笑,一瞬间打破了所有暧昧的氛围,“不行了,我被你可爱死了,伯雪寻,你真的好可爱。”
两人花了些时间才重新入戏,秋水突然间想探寻她的全身,然而还只停留在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可望不可即。
须臾,女人双臂横在泉边,阖上眼侧躺在上面,好像静静的睡去了,可她怎么能这样睡去,毫无防备,毫无警惕。
男人终于试探向前,他不能放任她的任性,他鼓起勇气向她靠近,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的长发湿透散在肩臂,光滑的肌肤滴着水渍,不断滑落,涌进深谷,她背脊匍匐,俯出好看的弧度。
秋水拾起她褪下来的浴巾,就像捡到了仙女的羽衣,神话里藏窃羽衣强娶仙女的农民何尝又不是他呢?
他缓缓下水不敢惊动浅眠的女人,沾湿的衬衫紧贴全身的肌肉,伸出强有力的臂膀将她从水下托起,她的肌肤被迷雾蒸出了撩人的情意,他的血液被撩得灼烧到沸腾,可他不能动,不敢动……
他将她轻轻擦拭干净,给她披好浴巾,自己则浑身滴着水,他换了很多姿势,终于妥帖地抱住她托起她,一路无人。
出水的那刹那,孟矜背着他睁开了眼睛,她是泡得有些昏昏沉沉,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意识。
随即勾起了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