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遗书 第3章 第 3 章

苏栀总觉得今天格外不对劲，她抓住差点被风吹飞的面巾，重新缠回脸上。明明还是那条走了上千次的路，可不知为何今天这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七上八下，就好像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中窥探，阴恻恻的，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吃殆尽。

苏栀再一次不安回望，黄沙茫茫，寂静寥落，除了她和几幢废弃小屋，再无其他。

难道是昨天没休息好？苏栀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但她仍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低头后不到两秒，她瞬间抬头朝身后望去。这一眼，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对方速度很快，但苏栀还是瞥见了一抹快速躲藏起来的黑影。

有人在跟踪她，苏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一事实。但是苏栀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假装还未发现对方的样子继续埋头往前走。

她想起邻居还未搬走时跟她说过附近有一群游手好闲的浪荡青年，最爱欺负像她这样孤身一人，无人照看的女孩子，运气好时顶多抢走身上的银钱食物，运气不好时，他们甚至要对你上下其手。

想到跟踪她的可能是这样的坏人，苏栀吓得两眼泪汪汪，她使劲遏制住脸色害怕的神色，隐蔽地向后看了一眼，暗自祈祷方才瞧见的只是一个路过的行人，不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

只一眼，苏栀自欺欺人的念头就彻底被拆穿。

似乎知道自己的行踪被苏栀发现，几个青年男子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跟在苏栀身后，步伐不快，但只要苏栀一加快脚步，他们也跟着加快，始终和苏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真的盯上苏栀了。

怎么办，怎么办……苏栀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边注意着男子和她的距离，一边打量起四周。放眼望去，除了几间无人居住的房子，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物，无论她向哪个方向跑去，身后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支撑她赶在他们追上之前跑回家。

苏栀低头看了下肩头上扛着的布袋，里头装着她今天所有的收获，苏栀飞速眨了下眼，任由在眼眶中流转已久的泪珠自眼角沁出，就在这一瞬间，她头也不回地猛把布袋朝后头掷去，接着就是撒开脚丫拔足狂奔。

“靠！”几个浪荡青年没料到苏栀会陡然弃包逃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真的让苏栀跑出一大截。

其中一个人捡起苏栀丢到地上的布袋，伸手往里掏了掏，然后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老大，这里头只有几个面包和几条蔫了的蔬菜，那丫头那么穷，估计身上也没星币。”那人请示道：“还要追吗？”

被称为老大的青年把吸完的烟头扔到脚下，使劲碾了碾，笑道：“追，怎么不追，那丫头我可是瞧见了，长得标志着呢。”

此言一出，几个跟着老大的青年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们干惯了这种勾当，以前被人举报，城镇派人来抓时，只需要出去避一避风头，等到事情平息后再回来，屁事都没有。现今越来越多的人搬走，像苏栀这么标志的姑娘可是越发少见了。

老大一声令下，其余几人皆朝着苏栀狂奔的方向追去。

“嚇嚇——”裹着尘土的风不断灌入肺中，填满了整个胸腔，腥味自喉口蔓延，苏栀拼尽全力飞速狂奔，根本不敢停下，她知道自己一旦停下，被抓住以后迎接她的将是什么噩梦。

快点，再快点

苏栀心中不断回荡这句话，只要跑到垃圾销毁场，那里会有拾荒者救她，怀抱这个信念，苏栀一个劲地埋头狂奔，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四肢发软无力，仅凭一股气支撑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挂在空中的几个大字。

垃圾销毁场

苏栀欣喜若狂，最后一段距离，她加速冲入其中。

“救……咳咳……救命咳……”

还未看清，苏栀便极力开口求救，嗓子嘶哑不已，边咳便抬眼看去，待到看清楚环境的一瞬间，她却如坠冰窖。

没人

偌大的垃圾销毁场，每次苏栀前来拾荒都能看到人影的垃圾销毁场此刻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余苏栀的喘息声在此处回荡，天地之间，仿佛只余苏栀这一人。苏栀半伏在地，纤长浓密的眼睫发着抖，突然间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

“老大，那丫头在这里！”有人大声叫嚷传递消息。

紧跟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苏栀睁大眼向后看去，边咳嗽边强撑着要继续跑，可是几个青年追她追得一肚子气，怎么可能让她接着跑。

“妈的，这死丫头还真能跑！”老大走在前头，把肩上的破布袋随便往地上一丢，几大步就走到苏栀冲到身前，一把拽住苏栀的衣领，几乎把她上半身提起来。

老大上下打量苏栀的情况，确定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后，羞辱性地拍了拍苏栀的侧脸，轻蔑道：“你不是很会跑吗？倒是给老子接着跑啊！”苏栀无力地扒拉老大挟持她的手，睁大双眼瞪着他，老大突然“啧”了一声，一把扯开苏栀蒙在面上的布巾。

乌青柔软的头发倾泄下来，脸颊白润，丝毫没有受到风沙侵袭的迹象，两只乌黑的眸子强撑着瞪他。

老大看得心里一乐，他侧过身向展示商品一样，让自己的兄弟们看清苏栀的长相。

在看清苏栀长什么样的瞬间，人群中登时就有人吹了嘴口哨，吹捧道：“果然还是老大慧眼识珠。”

苏栀脸上白惨着一张脸，整个人摇摇欲坠，恨不得当场死去。

老大俯身掐住苏栀的脸，苏栀吃痛一声，老大置若罔闻，他的视线顺着苏栀的眸一路下滑，目光最后落在苏栀红润的唇瓣上，他咧嘴发笑：“先让老子香一口。”

苏栀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无力的身躯拼命挣扎起来，双腿又踢又踹，像濒死的动物的奋力一击。苏栀陡然发起狂来，老大差点没拿捏住她，但还不等他加把劲制住苏栀，一旁骤然飞来一脚，把老大直接踹飞了出去。

“啊！”苏栀痛呼出声，她的脸上被老大的指甲留下几道长长的划痕，狰狞可怖。

苏栀半扑在地，察觉到身前投下一道足以遮盖她的阴影，她抬眼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身上那件熟悉的老旧衣裳让苏栀一下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叶——”不等苏栀叫他，恼羞成怒的老大早已扑过来和叶言缠斗在了一起，其他小弟也没有以多欺少的羞愧感，纷纷一拥而上，势必要给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好看。

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一齐朝着叶言扑来，叶言面上没有表情，眼中毫无畏惧，他打得很凶，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像是刻在基因当中一样，根本就不用思考，身体下意识地作出了最佳反应。

长腿横扫，老大再次被踢飞出去，那一击蕴含的力度之大，直接让老大呕出一口鲜血，叶言转身反手制住一个要偷袭的小弟，一个肘击直接给人干趴在地上。

老大狼狈跪在地面，手捂腹部，大口大口喘气，等缓过疼痛，他抬头眼神怨憎地死死黏着那个坏他好事的家伙。他在郊外兴风作浪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吃瘪。

老大狠狠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盯着以一挑四的叶言的身影，突然之间面目狰狞，毫无征兆地拔出匕首冲过去大喊：“你去死吧！”

“小心！”

叶言注意到身后的情况，一脚踹倒身前的人，想回身应对，可没想到那些小弟突然间像是发了疯一样，一点儿也不顾落在身上的重击，死命地抱住叶言。

“噗嗤”

匕首入肉的场景如此清晰，苏栀不敢相信地看着叶言身上涌出的鲜血，尖叫出声：“叶言！！”

叶言咬紧牙关，力气陡然增大，挣脱小弟们对他的桎梏，一拳反向砸向老大，登时打得他口鼻出血，昏死过去。

“啊啊啊——”苏栀抡起地上捡的石砖咆哮着冲过去，狠狠砸在一个小弟的头上。

那人顿时眼冒金星，身子软倒下去。

苏栀此刻仿佛生出无限神力，抡着石砖见一个砸一个，那群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浪荡青年有一个算一个都倒在了石砖下面。

等到危机解除，叶言顿时也撑不住，踉跄了一下，被苏栀及时扶住才勉强没有躺在地上。

叶言腰间晕出的血迹越来越大块，苏栀方才的无限神力仿佛一下被抽干，她怕得牙根发颤，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见叶言苍白的面容，眼泪霎时哗啦啦地流下来，带着哭腔哀求：“叶言，叶言你别死，我求你别死，我，我以后再也不赶你走了，呜呜呜……”

苏栀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叶言脸上，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向苏栀盈满泪水的双眼，指尖艰难地蹭了蹭她的眼角，勉强对苏栀笑了笑，声音轻得仿佛一下就会散在空中：“别哭了苏栀，我不疼的……”这一句话，好像耗费了叶言所有的气力，他又一次闭上眼，指尖也落了回去。

“叶言叶言”苏栀不停地叫着，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呜呜呜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叶言的伤口太深了，根本不是敷点草药能解决的事，苏栀又没办法把叶言送到城镇的医院就医。

“怎么办怎么办”

手下的温度渐渐流失，苏栀全身都在发颤，几乎六神无主，她茫然地往四周望了望，忽然想起几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一手把她带大的养父在她怀中慢慢失去温度，直至冰冷。

“不，不可以……”苏栀无法接受叶言也像养父那样离她而去。

“我可以，对，我可以……”苏栀突然想起什么，她迅速起身把布袋捡起，倒掉里头的食物，又像第一次捡到叶言时那样，把他拖到布袋上，她小心避开伤口，那把匕首依旧明晃晃地扎在叶言身上，苏栀不敢看更不敢拔，咬着牙，争分夺秒，几乎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赶往家中。

家里有一支养父留给苏栀的治愈剂，肯定能救活叶言，一定能救活他。不知不觉中苏栀已泪流满面。

苏栀离开后不久，垃圾销毁场中突然出现一道冰冷的机械声：“嘀！垃圾销毁程序已开启，垃圾分解中——”

声音消失的一瞬间，场中的一切事物化为乌有，作恶多端的浪荡青年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