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 第7章 第七章

他们仨上了四楼，进到罗溪的宿舍里。林军环看屋里：靠房间的四个角上，摆放着四张铁架子床。罗溪应该是在窗户西侧的下铺住，因为其他床铺都已经卷起，只露出空床板。兄弟俩就在罗溪对面的床板上坐下。

“你住在这……应该很冷吧？”林军看着罗溪，接着问道：“咋不回家呢，家里应该有暖气啊？”

罗溪抬头看了他一眼，简洁地回道：“我在家看不成书，弟弟每天都要看动画片。”林军这才注意到，罗溪床头边的桌上，摞了厚厚的几层书。

“你今年自学会计专科，啥时候考试？”林斌问她。

“已经考完了，现在准备的是本科的课程。”罗溪淡淡地说。

“你还要考本科？七月份你不就毕业了吗？”林斌有些吃惊地问道。

“我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罗溪继续淡淡地答道。

“那今年七月份毕业，工作问题你考虑了吗？”林斌接着问她。

“我不用考虑……市税务局已经来我们学校定了。”罗溪抬起头，看着林斌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市税务局已经定下了你，七月份毕业后去上班？”林斌追问道。罗溪点了点头。

他们俩都不再说话，林军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他看着对床坐着的罗溪，正微低着头，看着床头桌上的那堆书。他再次朝那堆书看去，无意间瞟见紧挨着书的窗台上，放着两个手掌大的泥人。

林军想了想，对罗溪说：“今天难得这么大雪，咱们仨出去堆个雪人吧！”

罗溪听了，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但随即这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可林军还是捕捉到了，他赶紧说：“你穿厚点，外面很冷。”

罗溪从枕头一边拿出一条红色毛线编织的围巾，又从另外一边拿出一双同样颜色的手套，他们仨就下楼了。

等他们下来，风雪更大了，像鹅毛般在空中抛洒。他们仨走到操场上，那里的积雪无人踩踏，积得已有三四十公分高。

林军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滑行了一下。停住后，他顺着滑行笼起的雪开始堆砌，很快就堆好了雪人的身子，林斌在两边用雪做出两只胳膊。罗溪蹲在旁边，捏了一个很大的雪球，给雪人装上。又用手在上面画出眼睛，捏出鼻子嘴和巴。

捏好之后，罗溪觉得手指都冰透了，就站在那使劲地搓。

林军看见，对她说：“天太冷了，你别再动雪了，快把手套戴上，剩下的我们俩来做。”

堆好后，林军摘下自己的帽子给雪人戴上。罗溪把手搓热了，也取下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围上。林军看见了，赶紧把她的围巾从雪人身上取下，甩了甩上面的雪，重又给她戴上。

林军看着罗溪，见她白皙的脸颊冻得泛出了粉色，长长的睫毛上积了一层白雪，显得她的黑眼仁更加清澈明亮。罗溪的鼻子冻得有点发红，丰润的嘴唇微张着，呼出一丝丝白气。

罗溪抬头看了林军一眼，似乎不习惯和人站得这么近，就下意识地低下头往后退了一下，林军赶紧蹲下重新摆弄起雪人。

觉得堆得差不多了，林军站了起来。他走到林斌身边，把林斌脖子上的围巾扯下，给雪人围上。

“凭什么呀！你的围巾为啥不给雪人？”林斌喊道。

“因为雪人觉得，我既已贡献了帽子，就不必再贡献围巾了！”林军朝他弟挤挤眼。

林斌听后不服气，捏了一个雪球狠狠朝他哥扔去，喊道：“那我送你一顶雪帽吧！”林军立马用雪球回击他，两个人在操场上打起了雪仗。罗溪在一旁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她扬起头看了一下天空，想起小的时候，在那座和亲生父母一起生活过的新疆小城，似乎见到过比这还大的雪。

她想起有一天早上，爸妈打开房门，她正准备往出跑，却发现门外的雪，比她的个子还要高。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等着爸妈把门口的雪铲走。

罗溪走在雪地里，用两手拉着肩膀两侧的围巾去接空中飘飞的雪花。她跟着雪花在雪地里跑着，红色的帽子和围巾，就像冬日里的两团火。

打雪仗的俩人不由停了下来，他们注视着雪地里的那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兄弟俩都很沉默。因为雪太厚，有几次车子实在骑不动了。林斌干脆从后座上下来，说道：“要不，咱走回去吧！”

林军停在那，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再看了看他弟，没有出声。他从车座上下来，低着头推着车子往前走。

剩余的假期，兄弟俩再也没有说起罗溪，就好像这个人，从此在他们的共同话题里消失了。过了正月十五，林斌开学回了学校，没过几天，林军也回到四川乐山，继续他的部队生活。

林军决定让自己淡忘心里的这个人……大年初六的那场大雪后，关于罗溪，他和林斌谁都没再提起，但却感觉到了彼此间的嫌隙。林斌正月十六坐火车走，坚持不让他送。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林军回到部队后，给林斌寄去了自己在连队里军事比武时得的奖品——一只英雄牌钢笔。并问弟弟在学校还有什么需要的？林斌拖了很久才回信，只寥寥数笔，说什么都不需要。言语间，已没有了往日的亲近。

林军记得，他和弟弟小时候经常打架，为了争弹球争钢笔抢玩具，有时还为了争看小人书。但每次打架，不超过两个小时他俩总会和好。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喜欢的东西也不近相同，很少再有争执。

可这一次，他俩没有任何争吵，却已回不到从前了。

春节后，林军开始带新兵，部队展开为期半年的野外拉练。繁忙而高负荷的野外生活，让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想别的事。到了年底，林军放弃春节回家探亲的机会，申请在部队里值班。

转眼间，林军在乐山已经待了三年多，还剩七个多月，他就要复员了。开春后，班里的战士陆续谈论起复员后的工作打算。深夜，躺在床上，林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也在想着，雪地里那张冻得发红的美丽脸庞，和那双略带忧郁却异常幽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