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选择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罗溪看着沈卓，可沈卓说完后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罗溪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拿起头边的冰毛巾，盖在了脸上。

其实沈卓的话并没有说全。在今天晚饭前，他被揭穿三年前曾去陈田的公司找过罗溪时，他给罗溪的解释，只说了一半。

在一九九九年的八月，陈一凡到深圳出差的时候，除了告诉沈卓，罗溪来了广州，还说，罗溪是和林军未婚先孕，流产之后才来的广州。

罗溪躺了一会，用毛巾拭干了脸上的泪。这时她的意识已经清醒多了，便扶靠着墙，坐起身来。

沈卓抬头侧身看着罗溪，然后又回过身，低头说到：“其实四年前，在深圳时……我也交过一个女朋友。后来……我们分手了。再后来我来了广州，就没有再见过她。”

罗溪坐在床垫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沈卓，觉得他的言语之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憨直。可这憨直，却让她觉着温暖安心。

罗溪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便对沈卓说：“明天你还要去展会，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卓站起身来，看着罗溪，问她：“你的头还烧吗？”

罗溪摸了一下额头，说：“应该没事了，现在只是感觉有些头痛，睡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沈卓听后看了看手表，说:“那好……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沈卓走后，罗溪重新躺在了床垫上，她的头还是有些发烫。她把塑料袋里的冰块拿起，看见已经化成了水。就扶着墙起身走到厨房，把冷冻室的盒子里重新接上水，冻在了里面。

沈卓走出罗溪居住的凯城花园，打车去往他天河区的宿舍。在路上，他想起刚才给罗溪说起的，他的前女友小丽。

四年前，沈卓就是开着公司给他配的那辆面包车，在深圳郊区，小丽骑自行车上班的路上，与她相撞。

虽然是小丽闯红灯，可沈卓还是主动把她送进医院并支付了医疗费，另外还给她买了一辆新的自行车。

小丽那时只是腿部皮外伤，当天在医院做了消毒处理，拿了消炎药后就又去上班了，此后他们便有了来往。

小丽比沈卓小三岁，来自湖南益阳，她和弟弟跟着母亲在农村长大，父亲在不远的长沙市打工，六年前找了个年轻女人，另外生了个儿子后，就抛弃了他们。

小丽高中刚毕业就来了广东，她跟着老乡，辗转去过好几座城市，最后在深圳郊区的一家电子厂安定下来，还当上了工段上的小班长。

小丽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左右，她有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白皙皮肤，长着一双细长又温柔的丹凤眼，沉静之中带着几分坚韧。

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相识四个月后的九九年春节。那年过年，同屋的那位同事已经回了老家，沈卓没回渭城，他一个人待在租住的公寓里。

小丽也没有回湖南老家，她把打工一年挣的钱，几乎都寄给了母亲，只留下一百元给自己做生活费。

他们两人大年三十下午，在沈卓和同事合租的公寓里，自己动手做了年夜饭，喝着小丽老乡给的一罐黄酒。酒足饭饱之后，他们相依在一起等着看春晚。

小丽靠在沈卓怀里，说今晚她不回去了……沈卓听后，趁着自己还清醒，赶紧下楼去了一趟药店，还不算太晚，药店竟然没有关门。

那天吃饭洗完澡后，他们并没有看春晚，而是躺在了沈卓的单人床上。接下来的三天假期，他们都待在一起，没有再出门。

收假后，逢到周末，只要小丽不加班，就会坐车到沈卓在深圳的住处来看他。他们常常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或是去商场超市，给小丽买衣服和日常生活用品，然后去旅馆。

有一次在旅馆里，小丽问沈卓：“要不……咱们单独租一套小公寓？”

沈卓想了想，说：“咱们工作的地方，相距有五十多公里，如果租在市里，你只能周末偶尔来住……如果租在你们工厂附近，我可能一个月才能去一次……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郊区，总没有住工厂宿舍安全。”

自此以后，小丽再没提租房的事。她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来看沈卓，沈卓想着她上班的工厂可能在赶工期，也没有多问。又过了一周后，小丽来了，这一次，她很沉默。

沈卓提议陪她到商场买东西，小丽拒绝了。他们在外面吃了顿午饭，在馆饭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逛了一会，小丽就说要回去了。

沈卓感觉她家里像是出了什么事，小丽没有主动说，他也没有问。

中间又过了一个月。这期间，沈卓负责开发的项目，技术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常常要加班到深夜，便很少给小丽打电话。

一个多月后的周六，小丽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她，沈卓觉得小丽变了，变得漂亮了。

她那天穿着一套灰紫色的套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这些都不是沈卓给她买的，沈卓看着她，觉着有些愧疚。工作一旦忙起来，他似乎就忘了她是谁。

他们一同在外面吃了晚饭，然后去了一家旅馆。有将近两个月时间，他们都没有触碰过彼此，这一晚，他们在旅馆里待了很久。

第二天早晨，沈卓醒来，小丽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看着他。沈卓揉了揉眼睛，问她：“饿了吧，稍等一会，我洗漱后咱们就出去吃早餐。”

吃完早饭后，小丽低声说：“陪我到世界之窗去看看吧！我来深圳都三年了……却从来没去过。”

沈卓看着小丽脚上穿着的高跟鞋，笑着说：“去之前，先要把这双鞋换了，如果你下周还要上班的话。”

他们一起走到就近的一家商场，给小丽买了一双白色的平底鞋。小丽穿着它，和沈卓一同坐上了车。

下午四点，他们走出了公园。小丽在大门旁的一处石阶上坐下，换了鞋。她把那双平底鞋用两张面巾纸包好，装在随身的灰色挎包里。

小丽站起身对沈卓说：“我要走了……”顿了一下后，她看着沈卓的脸说：“可能不会再来了。”

沈卓看着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小丽迎着沈卓疑惑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们老板的弟弟，是我们工厂负责生产的副经理，他比我大十五岁。他答应我今年年底，在益阳给我家买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沈卓用酸楚的眼光看着小丽，低声问：“你……爱他吗？”

小丽仰起头，看着沈卓的眼睛，问：“你爱我吗？”

沈卓避开了她的眼睛，低下了头。

小丽仰头看了看天，接着说：“爱与不爱……又能怎样？他有老婆孩子，可他说爱的是我，我也不指望他为我而离婚……只是，我一定要把我妈和我弟从农村接出来，我答应过他们。”

想起这些往事，沈卓忍不住落了泪。他望了一眼窗外的路灯……自己出生和少时都是在农村，很清楚，一个丧失了劳力的家庭，在农村，会遭受什么样的歧视。

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带病硬扛着，终是没有熬到他大学毕业。

沈卓用衬衣袖子擦干了眼泪，让自己收回思绪。现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哥哥已经在自己的资助下在西安买了房，也成了家。而自己，也非常幸运地遇见了罗溪。

在此之前，他原本以为幸运之神从来都不会眷顾他，可今天，他却相信，冥冥之中真有神灵的存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秋交会过后，沈卓基本每个周五下午，下班后都会尽早在罗溪家楼下等她。

有好几次，罗溪在公司加班到晚上九点，沈卓并不打电话催她，而是坐在她家楼下的花坛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里面的石桌上，坐在那干活。

罗溪见他这样，就把房门的钥匙给了他一把。自此后，罗溪周五晚上回到家，基本都能吃到现成的饭菜。

有时是沈卓从超市买的熟食，回来后切一下就行；有时是他买的新鲜蔬菜自己来做；有时干脆从饭馆里买做好的饭菜回来。

沈卓从不在罗溪家留夜。因为每次吃完饭，罗溪总会主动送他下楼。

他们有时也会到附近的黄花岗公园里走一走，可罗溪总担心他回去太晚，会影响别人休息——他与两位同事同住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各自一间卧室，但进门都要通过客厅，难免不影响别人。

他们俩自广交会后再也没有亲吻过。虽然有好几次，沈卓都忍不住想上前拥吻她。

有时是吃过饭洗过碗，在厨房里，罗溪在水池边低头洗手；有时是他们并排坐在客厅里吃餐后的水果；有时是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可最终，沈卓都忍住了，他怕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待在她身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