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息素可有可无 第19章 翻墙

宋知初回到教室后就开始用江也临留下的手机劈里啪啦地打字。

大江大海江大海：周燃，江也临情况怎么样。

Fire La Hong：还行，人刚刚睡下，江阿姨他们也赶过来了。

周燃发来一张诊断表，上面标注着江也临腺体的发育情况和对应指标，结论在底部小小一排：腺体有轻微擦伤，红肿，建议忌辛辣、少运动。

Fire La Hong：手部软组织挫伤，小拇指错位，医生说先静养。

大江大海江大海：嗯，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哼，”宋知初胸腔里发出低音，“钟少杰挨千刀的。”

他戳戳沈听言的胳膊，冲人抱怨说，“江也临醒来肯定很伤心，他这么爱小提琴，估计之后有段时间都不能拉琴了。”

宋知初把手机界面给沈听言看，“也不知道王主任他们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真希望钟少杰可以退学。”

沈听言点点头，手揉了把宋知初的头发，“别担心，晚上我们出校门去看他？”

宋知初错愕两秒，他的脸在书上压出了印记。

“翻墙？”沈听言认真思考说，“就是不知道哪个口子比较方便翻出去。”

“我知道！”宋知初整个人撑起来，把头埋向沈听言胸口的位置，低声说，“西南门有个狗洞，我们可以……”

“钻进去？”

“不是！”宋知初抬眼看着上方的沈听言，“好狗不钻洞，狗洞上方是凹的，我们可以跳出去。”

“好，”沈听言拎着人远离自己，和晚自习老师对上眼，“先写作业吧。”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刚响，宋知初就背上书包拉着沈听言在校园里飞奔，他俩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抄近路从自行车地下室走，绕到了常年关闭的江城一中西南门。

“呼——”他长喘一口气，背着书包乖乖蹲下，“沈听言，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他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都没有响动。

宋知初扭头去看他，昏暗的路灯如星辰般点亮人的眼睛，沈听言没有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路灯将他们分成了两边，宋知初蹲在黑暗中，墙上是生长数年的爬山虎藤蔓，它们环绕着铁栅栏，犹如将人的脖颈锁死般，亲吻在冰冷的默色中。

沈听言不同，他双手插着兜，站在光明下注视着宋知初，路灯将他高大的身影投映而下，像猛兽，像洪流。

像更加真实的沈听言。

无人知晓的沈听言。

“你愣着干嘛？”宋知初往上托了托自己的书包，“还不踩上来吗好好学生？”

沈听言向前一步，踩在黑白相交的界线上，“起来。”

“怎么了？”

“起来。”

宋知初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只能先站起身，整理书包带子：“怎么了？你不想去了吗？”

沈听言没有说话，他背对着灯光看不清楚眼里的神色，只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愈加靠近宋知初，等到巨大的影子将宋知初眼里最后一丝星光吞噬掉后，沈听言伸出双手，以一种轻柔的姿势环抱住了他。

“你干什么，啊——”宋知初突然被人环住腰举起，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沈听言？”

“不踩你肩膀，”沈听言说，“你先坐上去，拉我一把就好了。”

小小的狗洞被野草覆盖住，凹陷的墙体露出校外的高楼大厦，宋知初心里暗暗吐槽一声沈听言的怪异，不情不愿地坐在墙头砖体上，一只脚跨在校外一只脚搭在校内。

“来吧沈听言，”宋知初伸出手，鲜红色的书包显得人明亮十分，“我拉你一把。”

“不用。”沈听言回答，他右脚踩上突出的石砖，左手抓在顶部，轻轻一跃就翻上了墙壁，与宋知初对坐着。

学校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宋知初他们就是踩着四四方方的地，过着四四方方的人生，只有当右脚跨出这片区域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打破规则的刺激感。

“保安要拿着手电筒过来了！”宋知初小声叫道，“我数三个数，我们一起跳！”

“三！”

“二！”

“一！”

沈听言在宋知初数到“二”的时候先行跳下，站在校外稳稳当当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宋知初，他拍着人的书包，嘴角带起笑容，镜框因为宋知初强烈的动作东倒西歪。

“怎么不听我倒数！”宋知初靠在人颈窝，埋怨道，“你不听话？”

“嗬，”沈听言彻底笑起来，“是我的错，我不听话。”

宋知初嫌少遇到这种厚脸皮认错的人，手电筒的灯光透过枝叶照射在校外的地面上，宋知初拉着人快步走，走到一半才不知道往哪儿去。

“江也临，在，哪个医院来着？”

沈听言摇摇手机：“省医院，我导航。”

“好……诶，你也偷偷带手机了！”

夜晚的江城是纸醉金迷的美，特别是市中心的位置。透明玻璃拼堆的高楼大厦中亮起闪闪白炽灯光，仔细看会发现坐在电脑前码字的人，还有休息室吃饼干的人，健身房跑步的人……路边的小吃摊和店家早早开店，一伙人聚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天，喝酒，吃肉，到兴致最高点的时候还开始猜拳，比划。

车流不息，高架桥上公交车停在站台，不远处的地铁站有群群背着书包回家的走读生。人气味很足是近年来网友们对江城最高的评价，虽然这里时常阴雨连绵缺少太阳，但也因为这点被笑称“盛产帅哥美女”。

沈听言问：“书包里装的什么？”

“教辅资料，”宋知初回答，“年级第一也要好好学习啊。”

“要是到的时候江也临还睡得跟猪一样的话，我就刷题等他醒来。”

沈听言看他：“你跟他睡过？”

宋知初被自然抛出的问题石化住：“你在说什么？当然没有啊……我有洁癖，出去玩都一个人睡觉的，周燃跟江也临爱睡在一起，他告诉我的。”

沈听言提了提宋知初的书包：“嗯，了解。”

省医院里江城一中不远，徒步也就二十分钟的距离，宋知初走到楼下的时候还刚好遇到出来给江也临买饭的周燃。

“来了，”周燃扬头，左手一袋水果右手一提砂锅，“吃饭了没？我刚好买了鲍鱼海鲜砂锅粥，尝尝？”

到病房的时候江也临正坐在床上，用他坚强的小手摸索着周燃的手机玩消消乐。

“江也临，”宋知初叫道，“手都骨折了还玩游戏呢？”

江也临头也不抬，“消消乐消消乐……我靠！班长沈帅哥？！！”

宋知初把书包扔在床位：“翻墙来看你，感动不？”

“周燃我的粥呢！快快快拿出来！给他俩吃！”

周燃像个保姆一样给江也临垫好后背的枕头，充上没电的手机，从袋子里把热乎乎的烫手砂锅粥端出来。

宋知初：“你妈不在，你就这样使唤周燃？”

江也临不满道：“什么使唤，这叫朋友有难八方支援。”

宋知初轻车熟路地自己盛了碗粥，递给沈听言：“尝尝，江也临的此生挚爱，省医砂锅粥。”

沈听言接过，问：“你经常来医院？”

江也临显然对经常两个字表示不满：“当然不是，这是我今年第一次。”

“第二次，”周燃单手比二，把粥递给他，“第一次是过年放烟花，火星子溅到你腿上了。”

他俩又开始拌嘴。

宋知初和沈听言坐在沙发一头，慢慢喝粥。

沈听言：“看他样子还好。”

宋知初：“嗯，估计也没啥事，粥好喝吗？”

“还不错，”沈听言把空塑料碗扔进垃圾桶，“但如果是医院周边的话，我希望他以后能少喝。”

很诚挚的祝福。

刚喝碗粥的江也临又开始使唤周燃：“周燃，我想吃香蕉，手疼。”

“他俩，一直这样？”沈听言问道。

“也不是，”宋知初大喇叭之心熊熊燃烧，“如果江也临谈了恋爱，周燃就不爱搭理人了。”

沈听言看戏似地问：“周燃喜欢他？”

宋知初两手撑在沙发上，一幅吃饱喝足的样子：“估计是吧，但谁又知道呢？”

“你呢？”

“什么？”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宋知初伸个懒腰，转了转自己酸疼的脖子，“我爸我妈我爷爷我奶奶我外公我外婆……”

沈听言无奈，手臂若有若无地贴着宋知初：“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

“爱情，”沈听言一本正经道，“你有爱情吗？”

宋知初不回话，低头，两手并在一起开始扣手指甲。

“没……”他半响才回复沈听言，“有吧。”

轮到沈听言不说话了，他学着宋知初的样子玩手指，“以前也没有吗？”

“没有，”宋知初开始捏衣角，“以前还小，那想这么多。”

小时候的宋知初以为，一张满分的试卷可以兑换父母周末来接送自己的愿望，所以他努力学习，努力考满分，努力成为年级第一，考上重点学校。

其实不然。

“现在呢？现在长大了吗？”

“现在也还小，但快长大了，”宋知初脚尖碰撞在一起，分开，又碰撞在一起，“你呢？”

江城又开始下雨，气温骤降，雾气在玻璃窗上画出山水画，奏出打击乐。

宋知初将话铺开：“你有喜欢的人吗？”

雨骤然变大，落在铁皮屋檐上滴滴哆哆，落在空调外机上哐哐当当。江也临正在指挥周燃给自己打游戏看，嘴巴哔哔叭叭说个不停，一会儿嫌弃他技术菜，一会儿嘲笑对面辅助带惩戒。

——太吵了。

宋知初听不见沈听言的回话，抬起头去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正巧对上沈听言的眼睛。

刚刚因为走路太急，沈听言的眼镜上全是雾，他索性取了下来放在了宋知初的书包外侧。他应该很怕热，额头上全是汗，进门的时候接过宋知初递来的纸，才将头发顺起来露出光洁的前额，此刻也没回归原先的发型。

多么深情的眼睛啊，多么明亮的眼睛啊。宋知初想。

眼睛的主人与他对视，发出坚定又沙哑的声音，透过雨声、风声、雷声说：

“我有。”

“哐当。”

究竟是雨水打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还是宋知初的心跳停息的声音呢？

好奇怪，他们都不知道。

雨天闪电骤然亮起，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宋知初人一哆嗦，血液像是被抽干后冷风倒灌入血管般，发冷、发抖。

沈听言没有动作，还注视着他，重复着刚刚的话：“我有。”

他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