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森不曾想到,在三院工作的日子竟会一天比一天更加难熬。
半个多月前,在G市的机场,他不舍,却也斗志昂扬。
三院复职后,他因为自己慢慢找回了握手术刀的感觉而兴奋,亦因为自己成为副院长后有了更多补贴,能给家里人存下更多资金而激动。
可直到他意外听到昔日同事,今时下属的午间谈话,他这才知道自己成功返回三院且升任副院长并非是因为原来对他恶语相向的楼院长被调职,也不是因为他同陈方礼大哥的革命友情。
从楼院长到方礼大哥,这一切竟都是因为江柠法律上的丈夫齐思南在背后做推手。
“江副院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那姑娘以前看着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钓上这么大的鱼。”
“哈哈,若是江柠无私一点,给我女儿传授传授经验,帮着她钓到一条哪怕小一点的鱼,我啊,就是副院长最忠诚的仆人!”
“哈哈,难道你现在就能拒绝成为他的仆人吗?掌握三院最高权力的江院长让你往东,你还能往西不成?”
“诶...其实江医生...哦不,江副院长人挺好的,大家之前不都很喜欢他,佩服他吗?”
“以前是以前,以前他是兢兢业业,不求升官发财的好医生,可现在大家才看清那不过是因为他以前没门路罢了,现在他有了一个好女婿,就要空降踩在所有人头上了。”
“陈院长不也是空降吗?”
“哼,谁不知道是为了给副院长铺路,怕直接当院长旁人不服气,便找了个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人当院长啊,亏他们两个以前还是朋友,这利用起来一点儿都不心软啊。”
“以前他可真能装啊,装的不为钱不为名,现在不仅要当副院长,还比谁都要贪钱,补贴问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少他一毛钱,真是丑陋。”
“是的是的,一大把年纪的男人不找自己的富豪女婿要钱,偏偏回到医院这种救人命的地方来求财,实在是丑陋。”
门外的江岩森没有继续听下去,抱着装了十几杯奶茶的外卖盒悄声离去。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丧失了全部的动力,一看到手术室的门便开始紧张,一踏入手术室便呼吸急促。
他不敢再同三院的人和颜悦色地交流,也不敢在妻子满眼温柔地询问时倾诉,更不敢打电话问女儿她究竟是不是为了他这个无能的父亲,才选择同那个男人领了证。
因而,在女儿两次提出要来S城探望时,他心生恐惧,扯来工作的借口拒绝了他万分疼爱又万分想念的女儿。
十多天过去,他的心病愈发严重,在三院里度日如年,觉得投向他的每一道和善目光的背后隐藏的都是对他的鄙夷。
“做无愧于旁人的事,一切评判都抛之脑后!”年轻时他的父亲母亲教会他这句话,往后从医几十年,他也一直坚守着这句话。
可为什么他会在风风雨雨几十年后,在他行将暮年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在意旁人背后评判之言的胆小鬼了呢?
或许是在他无法替代女儿承受那刺骨之痛之时,又或者早在那一场恶毒至极的医闹事件中,他所有的信仰便已破碎到他无法再重新粘合的地步。
今日一大早,妻子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便匆匆离开,他心上感到轻松,因为不用再面对她担忧的眼神。
到了办公室后,他又接到了女儿的来电。
脑中似有千重万重的思念,却只能缄口沉默,在听出了女儿问候中的担忧后,他又立刻逼迫自己主动挂断了电话。
等他煎熬到中午,悄无声息地躲到后门绿化林带的一角,点燃香烟,试图用刺痛喉咙的的方式来忘却这让他无能为力的现状时,却不想自己竟会再一次成为亡命之徒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