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在裴侯府门口守候,短短几步路,虞晚走得异常辛苦。
她的头好重,脚更是软得几乎撑不住这本就过分轻的身体。
空气好凉,每次呼吸都奔着让整个胸脯冻成一个整体而去。
“公主,再坚持一下……”夏蝉的声音含着浓重的哭音,“下雪了……公主。”
虞晚恍恍惚惚,有雪粒子混着细小的雨珠扑到脸上,目光所及之处朦胧一片,可那细小到难以察觉的雪粒子却清晰可见。
清晰到可以看见还未形成雪花形状的雏形。
“下雪了。”她喃喃重复着。
厚重的布帘被掀开时,冲出一阵暖风。
热风一吹,强撑着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公主!!!”
耳边是夏蝉尖利的嘶喊声。
虞晚眼前一片黑暗,意识混沌到不由自主,思绪也乱七八糟。
夏蝉总是最谨慎的那个。
她上一次听到夏蝉这样尖叫,是什么时候……
声音模糊成一块,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记忆。
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自发地迸出来,一句一句连成清晰的画面。
她几乎快忘记自己是谁,现在身在何处。
“阿瑾,上回你说桂花糕好吃,我特意找御膳房的人学了,做到天都黑了,才做出这块能瞧的,你——”
声音戛然而止。
“阿瑾——”
几欲破音的嘶喊后,是重物跳河的扑通声,激起水花四溅。
“姐姐别过来……湖里冷……”
咕噜噜,咕噜噜。
水四面八方涌入口鼻,眼睛被蒙得刺痛,水顺着耳朵灌入,好像要灌到脑子里了。
水好冷。
“阿瑾,快抓住我的手!”
“就差一点点了,快!”
好冷。
“抓紧我!我带你回岸上。”
“阿瑾,醒醒,别睡,这么大动静,肯定马上就有下人赶过来的。”
“你再坚持一下,我带着你游不快……”
冷。
“姐姐……冷……”
“我知道,我、我也冷。”
“阿瑾,别睡……”
牙齿都开始打颤,好冷。
手脚怎么不听使唤了,好沉。
迷迷糊糊中,夏蝉的声音将她短暂地拉回了现实。
“起轿回府,动作快点,让府医在公主府门口候着。”
“快——拿上令牌,去把太医都请过来,公主、公主晕过去了——”
意识又陷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分不清是何时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着。
“不行,公主还在发热,咱们做奴婢的,这时候更不能纵着公主乱来了。”
“夏蝉!裴公子失踪了,公主急得直哭,寻常我们哪见公主哭过?何况公主待我们极好,你不想办法分忧就罢了,还如此阻拦,当真是冷心冷情!”
“冬雪。第一,公主现在病还未愈,太医说了不能见风。第二,天色已暗,宫门已下钥,此时擅自离宫是大罪。”
“你、你这个胆小鬼!我找初春去!她肯定有办法。”
……
虞晚身体在滚烫中浑浑噩噩,意识却独立出来,被迫听着这些被她锁进黑匣子里的记忆。
黑匣子像得了癔症的病人,一句接着一句、不受控地蹦出零碎的句子。
“皇后娘娘有旨:四公主的贴身侍女初春、冬雪侍主不周,纵主行险,惑主乱纪——”
“为正宫规,着即杖毙,以儆效尤。”
额头砸在金銮殿外冰冷的地砖上。
好疼。
“儿臣虞晚,求见父皇!”
第二次磕下时,有温热的东西顺着流下来,钻入眼里,鲜红一片。
身体本就烧得晕乎乎,撞一撞反而舒服些……
“父皇若不见,儿臣便跪到您见为止!”
第三下、第四下。
直到数不清。
“都是儿臣的主意,是儿臣擅作主张出宫去寻阿瑾,与初春和冬雪无关。”
“求父皇!放过她们……”
金銮殿外,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
没有半点回应。
远处,棍杖落在肉上的闷响,和锦帕堵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呜咽吃痛声。
罚得又快又急。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紧闭的大门。
“等,等等……”
可没人听她的。
虞晚用尽全身力气朝前爬着,不顾太监的劝阻,一下一下拍在了大门上。
“父皇,都是儿臣的错,您让皇后娘娘放过她们……”
眼前的门未开,却能闻其声。
“为了两个下人这般,成何体统。”
“朕看皇后说得没错,让这等不知轻重的奴才近身,只会害了你。”
“也让阖宫上下都看看,这就是下场。”
“退下。”
轻飘飘的几句话。
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只剩空气中难以察觉的微弱呼吸声。
然后,消散。
一片寂静中,有温热的、苦涩的东西喂入嘴中。
混杂着夏蝉的几乎哽咽的声音:“公主您别再唤了,您烧迷糊了,也烧忘了……”
“初春和冬雪在多年前,就……”
“已经……没了。”
没了。
虞晚想,没了也好。棍子那么重,没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她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有千斤重。
她,好想母妃。
意识沉入水底,震醒一片沉睡的巨物。
“大将军回朝!”
“恭贺大将军凯旋归朝!”
满朝恭贺一片,穿透了寝殿。
“外祖父……回来了。”虞晚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捂着包扎得极厚的额头,撞开阻拦的夏蝉,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她不明白。
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为什么她把裴瑾从湖里救上来,人却丢了?
为什么慈爱的父皇突然冷漠,向来和善的皇后突然下旨杖毙初春冬雪?
为什么连母妃都不让她见?
为什么……
“晚儿?!你怎么伤这么重!”
她终于扑进了外祖父的怀中,盔甲好硬也好硌人,冷得身体有些打寒战。
可那是她能抓住的最后的温暖。
有手覆在头上,很粗糙,带着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却暖得人眼眶都酸了。
虞晚猛然爆发出一阵哭喊,混乱着,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外祖父……初春和冬雪没了……”
“阿瑾不见了……父皇不见我……母妃、母妃也不见我……”
她仰起头,看着此时头发还没彻底白透的外祖父,呜咽得更凶。
“初春和冬雪……不知被扔哪里去了……”
“还有……还有……阿瑾……母妃……”
“救救阿瑾……”
虞晚想,她那时大概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所有事情堆在一起。
分不清轻重,也根本没有轻重。
都沉得能压垮一切。
外祖父的声音沉稳如定海神针。
“好,晚儿别急,外祖父这便派兵前去处理。”
后来,皇城丧钟敲响了。
谁走了?她不知道。
直到夏蝉浑身都打着哆嗦,拼命稳着声音在床边向虞晚汇报。
“公主……”
“贵妃娘娘难产,薨了,皇子也没保住。”
“大将军交出兵权,自请边疆,眼下已经离京……只、只留了一支能供您差遣的锦衣卫。”
母妃……外祖父……
浑身血液都像失了首领的兵马,四处奔窜,烫得有些发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院中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哭了没有。
好像没哭,好像又哭了。
好冷啊,她想着。
冷到骨子里了。
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耳边乱糟糟的声音持续不断。
“快,宫中的太医来了!快给公主看看。”
有手指隔着柔软的丝帕把脉,耳边又是一阵听不懂的念叨。
鼻尖的药味越发浓重,身体也越来越滚烫。
热……又好冷。
疼……又舒服。
睡意袭来时,比黑暗更浓,散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沦。
所有难受都在这一刻消散,周身宛如被咸腥的温水包裹着,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蜷着身子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虞晚不想再挣扎了,只想彻底沉溺在这股诱惑人心的睡意中。
因为。
都是她的错。
耳边有细碎的话语声飘得好远,听不真切,她也不想听。
“药石无效,公主心脉涣散……”太医声音显得很急,“这……这是她自己不愿醒了啊!”
“那怎么办……”夏蝉也失了寻常的沉稳,轻声却又断续,“我想想,让我想想……”
“苏公子醒酒了没?去,快去寻来!”
声音渐渐远去,终于安静下来了。
实在吵得人心烦。
她想睡了。
往生?假的才好。
她,再也不想来了。
“阿、阿晚姐姐。”
黑暗的幕帘只剩一条缝时,那声音硬生生钻入缝隙,炸开一片星光。
“阿晚姐姐,我……我是阿瑾。”
“睁开眼,看看我……求你。”
那声音颤着,却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好别扭的清晰,像念白一样。
可那寥寥几句,却像在干枯的林中投下火星,瞬间蔓延成一场无烟的火蛇,滚烫得惊人。
那声音像钩子,硬生生割断了所有缠绕的藤蔓。
是她的……阿瑾。
突有新鲜的气息猛地从口中吸进,身体本能地痉挛一下。
“阿瑾……”她终是迷怔地睁开了眼。
苏子衿的声音颤抖着,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的酒气,很淡。
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逼出话语:“是,是我。”
“阿瑾,真的是你吗?”虞晚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
“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瑾,别走……”
温热的气息交织着滚烫,苏子衿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是……
为什么力气会这么大……
下一刻,她的面容在眼前不断放大,苍白的脸被高温熏得微红。
她……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唇贴上他的。
滚烫,炙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疯狂。
像是要将他活生生拆吃入腹。
苏子衿想说“我不是阿瑾”,可夏蝉的话还犹在耳边回响。
他不能说……
他该推开她吗?
不,他不想……
可,可她的手越抓越紧,她的吻越来越深……
他浑身都变得灼热,烫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任由口中最后领地被她掠夺、占有。
虞晚的手烫得惊人,或者说,其实他的身体也烫得可怕。
好羞耻……
她的手为什么还在往下移……
他被她吻得浑身止不住颤栗,手脚都软得彻底,却还晕乎乎地、笨拙地试图回应她。
喘息的间隙,虞晚的声音传来,很轻,却震得他鼻头发酸。
“阿瑾……别再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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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取豪夺将军后文案↓
都说太傅之女理应知书达理、温柔小意。
阮辞初却偏爱舞枪弄棒,原因有二。
一,她觊觎那位漂亮得只能戴面具慑敌的小将军,顾泠。
二,顾泠不喜欢她,所以她打算用强的。
*
顾泠最厌恶自己这张脸,总惹来祸端与无数觊觎,故而常年佩戴面具。
京城的贵女们前仆后继,他避之不及,索性常驻军中。
其中让他不胜其烦的,当数太傅之女阮辞初。
阮辞初为接近他手段用尽,甚至女扮男装混入军营。
她哪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样子,简直不知羞耻。
可就是这个不成体统的她,明明生得娇弱,却在战场上英姿飒爽,受伤从不喊疼,面敌从不畏惧。
纵然一身衣袍被血染红,仍笑着问她:“顾泠,我这招使得可对?”
这日,阮辞初又一次将他抵在营帐边,试图强吻他时,他竟鬼使神差地默许了。
此后,更是荒唐无度,颠倒常伦。
顾泠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在沙场纵横,杀敌无数,无往不利。
却偏偏败在她身下,沉沦辗转,甘之如饴。
就在顾泠准备此次凯旋回京后,便以多年战功向陛下求娶她时,阮辞初却已腻烦抽身。
她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可他却已深陷其中,再难挣脱。
*
阮辞初认为,豆腐还得尝遍百家,才知哪家最好吃。
比如今年科举新晋的探花郎,模样俊俏,她就很感兴趣。
这日宫宴之上,她与探花郎相谈甚欢,散宴后,却被顾泠堵在了回廊角落。
“所以我只是你的一场消遣?”
她笑笑:“我只图色,不图人。”
他声音依旧清冷:“别找他们。”
见她不应,他眼尾泛红,却偏开头不让她看见,声音第一次带上哽咽的哭腔。
“……他们,经不住你折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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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